一口气读完《回答》,冷刚被一种破茧的噼噼声响扼住了。
他耳边立刻响起《简爱》中,主人公对罗切斯特说的话。
“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矮小,不美,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一样,我的心也和你完全一样。
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好像我们两人已经穿越了坟墓,站在上帝的脚 下,我们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二者相对,何其相似?
以冷刚的文学水平,他马上感受到了东西方文明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巨大魄力。
如果说,《简爱》所展现给我们的是一种返朴归真,是一种追求全心付出的爱情,还有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它犹如一杯冰水,净化每一个人的心灵。
《回答》,则是塑造了当代青年的反叛形象,鲜明地昭示了一种独立、疑问、敢于向现实说“不”和傲视自身生命价值的生存观。
在遍地鼓吹“团结一致向前看,为实现四化而努力奋斗!”的慷慨激昂中,吹来了一缕缕歌颂人性美和思想者的春风。
让人感到那么的清新婉约!
那么的意味深邃!
那么的果敢坚韧!
“北岛是谁?”冷刚禁不住脱口而出,望着大家。
“是她!”白净小伙露出一丝微笑,指指显瘦的女孩儿:“她就是北岛!”,女孩儿脸蛋红红,纤手一扬,指缝间的半截烟卷儿朝他弹去。
“拍马屁也不是这种拍法。马一城,这不是你在研究哲学,而是在混淆视听,把人往迷途上引。”
马一城就麻利的凌空一夹,居然就夹住了红凌袅袅的半截烟卷儿。
然后用力一拈,按灭在玻璃烟灰缸里:“现在不是,也许明天就是呢。努力奋斗吧,杏儿,祝你早日写出传世好诗。”
这时,显胖的女孩儿欠欠身。
对冷刚细细解释。
“北岛是北京人,姓赵,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男孩儿,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吧?不过,仅凭一首诗,也看不出有多大的成就感和影响力,视目以待吧。”
听到这里,下巴上长着一络毛的小伙,也把“今天”抓过去翻翻。
然后羡慕的说:“到底是京都地区啊,耳濡目染,接受西方文明快和强,所以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我们?他妈的,生在内地算倒霉透了。”
马一城就瞟瞟他。
“这也是理由?唉一揖毛,怨天忧人没用,还是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按照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分析,”
一损毛就跺脚捂耳,跺脚大叫。
“刚才杏儿说啦,这不是你在研究哲学,而是在混淆视听,把人往迷途上引。饶了我吧,马一城。今天大家是来聊聊,相互欣赏新作的;不是来听你教训人的,打住吧,求你啦!”
众人哄堂大笑。
马一城有些生气,一挥右手,愤世嫉俗。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不懂马克思主义和唯物辩证法,写诗怎能够提高?即然写诗不能够提高,那坐在这儿空谈有什么用?我们不都成了空谈革命家?”
然而,大家笑得更愉快了。
冷刚不禁也咧开了嘴巴。
顾名思义,这个马一城一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技贯整个城市了;瞧他铁青着脸孔,瞧着大家一副痛心疾首模样,令人感到他的执着和坚韧,让人佩服。
当然,瞅着他坐卧不安,抓耳挠腮的,也挺有趣儿。
冷刚不以为然摇摇头。
不过就是一群文学青年,凑在一起热热闹闹,谈诗论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罢啦,何必那么认真?这个马一城也真是死心眼儿呢。
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谢股把手指竖到自己嘴巴上。
“嘘!有狗?继续争,我去开门。”一面指指茶几上的诗集。二女孩儿像变戏法一样,眨眼间,油印本本尽悉扔进了抽屉。
谢股打开门,冷刚心一紧。
果然是二个白警服红领章。
“邻居举报说你们在打架,是吗?”“没有啊,请看,我们是聊天吹牛呢。”谢股指指大家,特别招呼二个女孩儿:“杏儿,月儿,把烟和火柴递过来。”
“谢谢,值勤时严禁吸烟。”
白警服红领章也挺客气的,朝众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眼光盯住谢股,礼貌的问:“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请!”谢股一侧身:“请!”,二个白警服红领章跨了进来,四下看看,瞧瞧,又转到里间瞅瞅。
然后退出来:“平时就你一个人住?”
“对不起,我没结婚。”
“谢谢,区物资公司宣教股股长,大学文化,现年36,对吧?”“对!”谢股不亢不卑点点头,挺直身子反问:“对不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
“没事儿!我们只是看看。”
一个白警服红领章,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快深夜一点钟了,接到邻居举报,作为人民公安,不能不出警吧?再说,你们大声的争论,也严重影响到邻居的休息,不能这么没公德吧?所以,建议你们赶快散了,散了,回家!”
谢股则看看大家,抱起了双手。
“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聚聚,没有这么严重吧?”
白警服红领章一下都板起了脸孔:“随便聊聊,聚聚?又是马克思主义和唯物辩证法,又是《简爱》和《回答》的,还要无愧于这个伟大时代,坚持真理,不怕坐牢牺牲的。请问你,这是随便聊聊,聚聚吗?”
啪啪!
二巴掌重重拍在桌面的巨响,马一城迎面而立。
马一城愤慨的举起右手,大声怒斥。
“擅撞民宅,无法无天,造谣生事,血口喷人!我也请问:中国还有法律没有?”“有!”白警服红领章中,一个显然是领头的高个子警察,威严的瞪起眼睛。
“马军事,人称马一城,现年35,大专文化,无业,家住本市桥面区东村镇。其父系国民党反动团长,解放初期被我镇压。其母和二个弟弟现在台湾,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