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普天下的愛
“老師今天打電話給我…”Sally走進我的車時說。我們每天把車停泊在火車站附近以便可以一起開車回家。我看得出她今天在工作上不很開心——她的情緒總是很尖銳及浮現的,當然來自學校的消息更於事無補了:“Janice從地上撿取了別人的母親節禮物,老師很不高興…”
雖然我感到震驚,但是Janice只是六歲——不是一個不可饒恕的年齡:
“別擔心,我在那個年紀做過更差的事,”我安慰Sally說,“讓我跟她談談吧。”
那撿起的禮物是來自學校的母親節禮物檔攤,那晚之前,我給了Janice兩元(當時來説也不是太少吧——最少我覺得是很合理的)去買一些東西給Sally。
“我需要多一些,爸爸!” Janice乞求道,但來自那禮物檔攤的東西從來都沒什麼用處。
“不論禮物大還是小,媽媽都會很高興的,”我告訴我最小的女兒說,“其實,當她知道你不太浪費時她會更加高興呢。”
即使今天,我也不願意去買(或接受)昂貴的禮物,“就給我一件睡衣就夠了!”當我生日臨近的時候我會說。一年之中,有生日,情人節,父親節,母親節,聖誕節,紀念日…考慮到這些錯綜組合,就不難理解在我們的抽屜裏多出了不少無用,且可以是貴重的物件和用具。我對禮物的務實觀點有時會被批評為缺乏感情——我寧願接受這些批評,然而,當談到學校的事情時,如果我的孩子因我的理想主義而受苦,那將是不公平的。
“我不是給了你兩元買禮物嗎?” 那天晚上我問Janice,“為什麼你去拿別人的?” Janice看得有點內疚。
“你的兩元買不到什麼的,爸爸!” Evelyn立刻為她的妹妹辯護說,“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元五分或是兩元五分或是五元,多數女孩子們的父母親都給五元,兩元只能買最便宜的,並且很看不上眼。”
雖然Evelyn的辯護不能當作Janice行爲的理由,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低估了那些攤主的商業頭腦。
“儘管如此,拿別人的東西也是不對的,表示愛心並不一定需要花很多錢。”我輕度的責備,而在我心裏我可以想象到Janice站在攤位前那張悶悶的臉,拿著我給她那少得可憐的兩元考慮著自己的抉擇,我答應自己下次得慷慨一點。
澳洲的私立學校一般都是教會學校,學費很貴,不同於那些公立學校般免收學費,每學期我們都得每個孩子付出三至四千元作為學費,還要加上其他的一些費用。雖然負擔很重,但Sally和我都堅持給到孩子最好的教育,我們覺得私立學校至少有住更嚴格的紀律,即使那樣意味著我們必須兩人都工作才能維持這些費用。私立學校和公立學校的個別優點一直是社會上的熱點討論問題。我們的一個在公立學校做老師的朋友認為私立學校學生一般都會更循規蹈矩,只因為學校有權驅逐他們,然而,他也同意公立學校的學生對生命裏的爭取有著更現實的期望。最後,Sally和我決定追求更嚴格的紀律。
我們女兒那所學校的學生家庭大多數都相當富裕,當椰菜園娃娃盛行時,幾乎每個孩子都至少擁有一個,還帶同出生證明書。沒有一個椰菜園娃娃便意味著不會被邀請參加椰菜園娃娃家庭歡聚會。曾有一次,學校提議為學生們以“打折”30元購買娃娃。剛開始時我的原則使我拒絕參加,但接下來我意識到當這些娃娃在班上派出時我們的女兒會是多麼的孤立和失意,結果理想得讓位給現實。在我們的女兒得到她們真正的娃娃之前,我給她們買了兩個模仿品,它們不像那正牌的醜陋,但也獲得從我家中電腦產生出來的出生證明書。這些也充當了一陣子,就好像孩子們從報紙上舉辦的一場畫畫比賽得到的獲獎證書那樣 :都是從我家裏的電腦產生出來的。
如果我可以為椰菜園娃娃講一句好話,那就是它給了孩子們一個意識:醜陋的娃娃也可以被愛——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一課啊!——去愛那些不僅是年輕漂亮的!一次,有一隻小貓來到我們的家門,它有著可愛的、白色柔軟而蓬鬆的毛,混雜著黃棕色的斑紋。孩子們非常興奮,立刻拿出牛奶並給了小貓一個名字——Nessa,是著名歌手Vanessa Williams的短稱。
我們的家裏有內部防盜系統,不方便讓Nessa進入,因此孩子們在前門旁邊蓋了一間小屋子,每天放學後,他們都會跑到小屋子去和 Nessa玩耍,Nessa很快便成為了他們的寶貝。好幾次Nessa試圖進入我們家裏(有一次成功了),但都被輕輕地領了出去,儘管得到限制,但Nessa很開心。
“今天你看到過Nessa嗎?”一天我聽到一個孩子問。
“沒有!”另一個回答說,“從昨天起就沒有,它的食物仍是在盆子裏。”
那天晚上,Nessa的食物又是剩了下來,孩子們非常擔心,難道Nessa被偷走了?是不是被車撞倒了?他們的焦慮持續了好幾天,然後,一天早晨,放在小貓盆子裏的食物不見了。大家都又興奮起來,也許Nessa出去玩耍了,到半夜才回來?
幾天過去了,仍然沒有Nessa的影子,然後…
“一隻黑貓!一隻醜陋的大黑貓!從Nessa的盆子裏偷吃!” Kevin大聲尖叫出來。
Janice 和Evelyn衝出門外面,看到一只骨瘦如柴的老貓消失在灌木叢裏。
“可惡的黑貓!它肯定把Nessa趕走了!”
我想那時候孩子們意識到Nessa不會再回來了。在隨後的日子裏,黑貓又被看到了好幾次,及被憎厭地趕走,它也不回來了。
幾週後的一天,Sally購物回到家後,想給鄰居的老人 Reg一些水果。
“你們可以把這些帶過去Reg嗎?”她指示孩子們說,當老人的門打開時,一雙閃亮的小眼睛窺視著他們——那正是Nessa!
“Nessa,我們的Nessa!”孩子們欣喜若狂,但是Nessa的新主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興奮。回到家後,孩子們迅速召開了一場小型會議,最終他們決定不將Nessa領回家了,明顯的那個老人對Nessa很好,並為它提供了一間遠比我們的舒適及安全的住所。
“我為你們最終讓Reg 留下Nessa的決定感到驕傲,”在那天晚餐時我表揚了孩子們說:“那證明了你們真正愛Nessa,而不只是自私的想佔有它,你們決定了Nessa的幸福比起你們佔有它更重要…”
Kevin看得呆濟,然後喃喃地說:“我們怪錯了那只黑貓啦!”
“是啊,那麼醜陋的貓,誰會去理會它!” Janice同意的說。
“嗯,怪可憐的!” Evelyn悶悶的説來。
那天晚上,門前那空置了幾週的盆子又一次裝滿了食物。
* * * * *
一天,我走進浴室,發現一個倒置放的小桶立在地板中間,我拿起桶來,一隻蟑螂隨即拼命衝出,並消失在臉盆下的狹縫裏。
“是誰把這只蟑螂放了在桶下面?”我生氣的叫出來。
“對不起,我們把它困住,但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一個女兒承認說,“我們忘了告訴你。”孩子們說希望我能抓住它,但不想我殺死它,她們希望我能把它放生到外面,我嘆了一口氣。
那不是第一次我做家裏害蟲的解放者,回到我的學生時代,當我住在那來自新幾内亞的華人家裏時,我捉到了一隻蟑螂,放在一個小容器裏向門口走。
“你在幹什麼?看得這麼鬼鬼祟祟的?”另一個住客叫出來說,他沒有發覺我在幹什麽,其他人也沒有,我感到很羞愧,幾乎像犯了罪過似的,只為了讓一隻蟑螂活下去。
不知怎樣我的慈悲心肯定由於維持一個家庭的現實而變硬了,因為我現在沒那麽寬容了,在那一次人鼠爭雄的決鬦上,我成爲了得勝者。好幾天來我用盡各種美食去誘捕那不速之客,包括火腿,雞肉和乳酪,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每天晚上我都不得不冒險換除老鼠夾上乾硬了的肉餌,使我在這個小運作上練得很乖巧——想想一只成功的老鼠第一次就要做得對,絕對沒有再試的權利!第四天,我注意到一片放在桌上的巧克力在晚上被啃咬了一角,我就用剩下的作為誘餌,第二天早晨赫然發現誘餌不見了,然而老鼠夾卻沒有被觸動,對手的聰敏和靈巧令我驚訝,但我知道巧克力將會成為了我的秘密武器。
“我今天晚上應該能抓住那只老鼠了,”我向Sally吹噓道。
夜幕降臨時,我把另一塊巧克力放在夾架上,但這次我用一條綫把巧克力繋住,早上起來我見到我的小對手非常安詳的躺在那裏,我趕快在Sally醒來之前把一切清理好。
那週的幾天後,我在澳洲廣場後面的噴水池旁邊吃三文治午餐,離我的辦公室只有幾分鐘路程。不遠處有一個小女孩正在開心的在喂鴿子,瞬間,一隻麻雀突然跳上去,抓起麵包屑,然後飛到我坐的地方附近,我靜靜地看著它,突然想起那只老鼠,這兩種動物多麼的相似啊,兩者都是那麽細小,柔弱及靈活——它們甚至發出相似的聲音——但一個被人喜愛,另一個卻被憎惡;一個享受陽光,大自然和世界的豐足,而另一個則躲在陰影和角落,只能通過偷來生存。它不乞求同情,也得不到同情,總是要與死亡不斷的賭博去求生,最終仍是要送出性命。
我再被提醒:這並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