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作家」
「陆羽泡的茶,听说名和利都不拿」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景色入秋,离城八十公里的凤谷山庄今儿个设宴啸聚,岩燒煙味弥漫,倆炉烤大汉金鐘罩、铁布衫,火已点起。
李老庄主、萧虹老师携南溟徒孙为復旦吳中杰老師伉俪返沪送別。
日光微斜,黃金葛肆意爬満了山庄的蓠笆,射进天窗格子, 屋外苍翠重叠 。
凤谷山庄今天也泡了茶,咱們托盞傾听吳老師夫婦为何执拗要回故里。
老师用那仿前朝的飄逸、眼帶笑意与大伙聊着中医中药
馬钱子決明子苍耳与莲子,
当归黃芪苦豆甘草川棶子,还有山药紅枣枸杞子⋯⋯
老师:您老的旧故里草木应是綠浅黃深了吧?
「沒有,我有学生一直在替我打扫的」
老师:您老的山门推着不吱嗄陌生吗?
「哈哈哈哈,不会!」
也許故友新知倚栏頻顾盼,犹如细雨落入初春,枝枒煞是喜人。
反正咱沒有这种拥故交而自重的本錢。
噢 噢 噢 噢
老師的眉宇间透着深思熟虑过的坚毅。
堅毅处传來几声城郊笛声,原來缘份落地生根处,盘着一圈老树根,它叫「江湾五角场」
我原以为是诗歌与腌魚无法調和,却不料塔斯瑪尼亚的岩龍蝦竟然在申江小紹興的花雕醉雞前,黯然神傷,缺乏了誘惑力!
哀哉!
隨著吳老师夫人,高云老师的碎碎念「江湾五角场、江湾五角场」
我就追着这红尘 ,浪迹天涯几十载,不妨再来上海滩逛一圏。
一抹平沙大道斜,自古文人慢生活。
上海滩自开埠以來,就是有南北西中之分的。这个好比是我们中原大地在民國时也以岭南、浙东、湘西、燕京是一样。
稍许不同处是上海这座杂洋混处的城市,它还要分上只角、下只角的。江湾五角场在上海滩的东北角,铁板钉钉的下只角,紐約克的锈色地帶布魯克林。
上海滩表面上讲讲么好像是英雄不讲出处,十六铺削削烂水果的小癟三、肩上扛著破皮箱的紅头阿三,一旦发迹都是大老倌,呒沒人会去追根究底。其实不是的,有一种浸了骨子里的勢利,表面上看不出。比如「何日君再來」是要在虹口唱的,周璇的“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的音樂,一般是旋旎在百乐门头頂的。兰新大戏院上映丽人行,广告都不会贴去江湾五角场的。
当年江湾五角場的电线杆上最多貼貼美丽牌香烟,或者民生公司的自來火广告牌了。
但是后來不对了,復旦搬去了那里,上海滩的大專院校大都落伍在那里,几十年下來,硬生生的把这个偏僻不毛之地,轿子抬上去了,下也下不來。上次我探亲讲要去南京路第一百货公司去白相相,我外甥女泯嘴弯腰的,足足笑了我半分钟。
伊讲“現在啥人去这个第一百貨公司啦,第一百貨公司么都是留給旅遊客的好伐,現在么,像侬格种老上海回來的,去白相相江湾五角场蛮好的,小吃勿要太多噢⋯⋯”
暖风吹的游人醉,自古文人多贪食。
这个倒不是瞎讲的,我負責任的讲,在历史上是有考证的。
鼎鼎大名的要属咱们的苏东坡、苏太守了,走南闖北命名的美食四海揚名。他的「左手持蟹鰲,举觞囑之汉,天生此神物,为我洗忧患」还博一雅号「馋太守也」
「清」李漁亦是吃貨一枚,并也視蟹如命,每年需早早存好銀兩,单等西风一刮,数出兜中碎銀,草蒲包裝好肥蟹,卸了斯文,也要亲自提它几兜。
又有清代文学家袁枚四進進士,駢文大家,一生留下最有名的,却是一冊「隨园食单」
曹雪芹的一部紅楼,吃尽了人間美味
什么 茄鲞、荷花莲叶羹 、香糟的鹅掌鸭信 、油盐炒枸杞芽儿 、豆腐皮包子 、枣泥山药糕 、糖蒸酥酪 、火腿炖肘子 ⋯⋯,读的你是半夜三更要去捅炉子。
那个苏州作家陸文夫描写的「美食家」說当年江浙一帶的文人雅士,有錢時一人一輛馬車,无錢時数人合乘一輛,嗒 嗒 嗒 嗒馬蹄声碎⋯⋯
这个馬蹄声碎与喇叭声咽、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是一奌关系也沒有的。
这个馬蹄声碎仅仅是赶去常熟吃个叫化鸡,亦或去木渎吃碗鮑肺湯,要么就赶去枫桥鎮吃碗奧灶头汤面什麼的。
然后陆稿荐的醬肉、馬咏斋的野味、五芳斋的五香小排骨、采芝斋的虾子鮝魚、蛤蜊和莼菜、玄妙观的油汆臭豆腐⋯⋯
美食的缠绕,是一种宿命,难以掙脫。
好了好了,太多了。不是我要讲噢,这种人碰到文化大革命,吃什么吃啊,霉头全部触到印度國。
記得我小辰光阿拉对面三号里有个爷叔阿拉都叫他仉先生的,大字报讲伊是资本家的儿子,家里有啥个資本,我也不清爽,反正伊从來不上班的。大字報讲伊一直吃「菜心蟹粉狮子头」一般性吃吃狮子头也就算了,后來伊拉佣人阿菊又站出來揭发讲:「伊一直只吃菜心,菜帮老菜皮就一直給阿菊吃,阿菊就只好拿菜帮老菜皮烧蟹脚蟹壳著泡饭吃」。
这个就严重了,阿菊是无产阶級,仉先生是资产阶级,资产阶級吃菜心、无产阶級吃老菜皮,这个有一点讲不过去。后來仉先生就一直唰唰唰的扫弄堂,佣人阿菊也赶回了老家。
文化革命結束后,阿菊提着山竽干、毛豆子來看仉先生,他还來我們灶披间与我姆媽与三层搁的紹兴好婆打招呼,伊讲自己現在是苦煞脱了,田埂里做了回到屋里还要做沒有鈔票的老佣人,屋里廂這只死男人每天撂膀擱腳灌黃湯,自己还要服待他,真想拨伊吃粒老鼠药的⋯⋯。
「哦,阿菊啊,犯法的事体侬不好做的噢!」
紹兴好婆有点急。
「哦,嚼嚼舌根,討討嘴巴便宜呀,我是想想老早在仉先生这里过的日子是最好的了」
后來阿拉姆媽就讲她,当年侬不应該揭露仉先生的,阿菊讲是造反隊一定让她讲点啥,她也想不出啥,就讲了吃蟹腳菜幫子粥,現在想想這个粥好吃是好吃的來,再也沒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山珍海味。
端茶轻啜,世事參透都入了茶,在紅尘中漂泊,誰都有故事可以說。
出去玩山庄木屋栈道、采菊東蓠下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回來了,并將山庄峭壁的石音、一种不雨而润,不烟而晕的瀑布声一并也带了进來。
小調、皮黃、越韻、优美的旋律宛转的唱腔。戏曲之美,美在内容,开心就好。
绿草如茵,峰峦起伏围抱着山庄,远离尘世喧嚣
山庄的每一处景,都这么气派。
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
問君此去幾時还,來時莫徘徊
万事皆緣,信焉。
靜听风雨 岁月沧桑 浓油赤醬 ,各自所取。
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悉尼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黃酒小菜几碟,一碗熱粥,切上几斤牛肉 哈哈 !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一抹夕阳已現,半亩方塘边散落着三三兩兩等著觀賞晚霞。
夕陽余辉,羞怯似醉 我是有叶落雁归情結的,风声不存在,山坡惹夕阳。我再等等,等酒香醇,等你落到山后。
桔色暖晴下斜阳 ,光溢琼影峦暮霜。
几片雁儿的羽毛从空中飘落,落在我侏羅紀公園里巡逻的黃綠限量版小吉普頂上,回頭瞥見萧虹老師戴着那頂西部牛仔帽,豪氣干雲在山坡上摆造型:
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簸着,周围泥浆四溅,高大的棕榈树下长着盘根错节、枝丫交叉的红杉树,任何人都无法穿过树丛进入,这里是美国的一家国际生物科学中心,后來因這里中世紀時代的恐龙全部复活,故人们又称它侏羅紀公園,它濒临太平洋和大西洋,有山脉,山峰和活火山,雨林、云林、温带、沼泽和沙漠。
萧虹老師是該园林的管理员。
聚雖好,別雖悲,世事堪玩味
來日後會相予期,去去莫遲疑。
李老庄主:咱山庄的牧草够嗎?我咋瞧着桔柑樹梢下的那几头羊不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