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近郊、阳明山涵碧楼。
眼中的日月潭呈现灰色的时候,宋美龄意识到她一生中的又一个不眠之夜、又匆匆走到了尽头;她慢慢回头的目光刚飘向沉默了很久的电话,侍从沈文瑾轻步而进:“夫人,何部长来了。”
“有请。”
军政部长何应钦进门立正:“夫人,据中统成都站主任砚发堂电告;校长于今拂晓离开中央陆军学校后、去向不明。”
宋美龄伸手扶住盆景架,面容苍白地抬起头来:“什么!不是有经国在身边吗?”
何应钦回答:“是的,大公子是在身边;只是、父子二人连同贴身侍卫等都去向不明;目前,还能调动的可靠力量正在寻找。”
宋美龄点头:“这就好,你去吧、一有消息就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慢得令人几乎无法容忍,宋美龄哪还有心思吃早点;本想提笔画画、以此排解心中的焦虑,可眼前尽是手握刀枪的军人影子;又想四处探探风声,无奈连连失利败走麦城的非常时期、若叫别人私下议论第一夫大惊小怪那还了得。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三点半,沈文瑾才进门通报:“夫人,陈主席来了。”
“辞修!”宋美龄如见救星似的伸出手去。
台湾省主席陈诚与她轻轻握了握手:“让您受惊了,夫人。”
宋美龄以“请”的手势指了一下沙发,边落坐边问:“情况如何?”
“放宽心吧、夫人,”陈诚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校长一行离开陆军学校之后、由于难民如潮道路拥挤而被滞留在成都市井了几个小时,现在已上了飞机、朝昆明方向去了。”
“哦,那就好。”欣慰之余、宋美龄总算有了一丝食欲,可目光刚飞向桌上的苹果、急促的脚步声又使她紧张起来;“敬之!”
何应钦与陈诚打了个注目礼,随后就望在宋美龄的脸上……
宋美龄一指沙发:“敬之,天大的事、坐下再说。”
何应钦微微摇头:“卢汉叛变、云南丢了,好在校长他们并未在昆明着陆;校长已下令空军向昆明实施了全面轰炸,同时、汤尧命令第19兵团司令官王伯勋统一指挥黔滇地区第8、第26、第89军向昆明发起了攻击。”
“这!”陈城急了,“岳军不是随龙泽汇去了昆明吗,如此一来、这不存心要了他的命吗?”
“谁说不是。”宋美龄拄膝而起,“介石真是急昏了头,投共、那是永衡一人的主张,如此兴师讨伐,岂不拖累千千万万的昆明百姓遭殃;不行,不能这么做;敬之,你马上致电你们校长,要他命令顾祝同立即停火。”
何应钦面呈难色:“夫人所言甚是,可卢汉的做法也实在过份;他通电投共也就罢了,但不该扣留那么多的党国将领作为再向国府讨价还价的人质。”
“噢!”宋美龄一愣,“他都扣留了些什么人?”
何应钦抠了抠箍得太紧的衣领:“处了岳军,还有第26军军长余程万、第8军军长兼第6编练司令部司令李弥、云南绥靖公署保防处处长沈醉和宪兵司令部参谋长童鹤莲、空军第5军区副司令沈延世、第193师师长石补天。”
“哎!”宋美龄短叹一声,“可这样狂轰乱炸也不是办法,万一卢汉盛怒之下杀了他们怎么办;不行,就算不考虑张群李弥等人的死活、但总得为昆明市区那些无辜百姓想一想;敬之,你尽快与你的校长取得联系,要他速速停战。”
“这……”
“好啦,”陈诚圆场道,“夫人您也别为难敬之了,校长正在丢关失地的气头上、什么人的话他都不会听的;要怪,也只能怪云南人时运不济、贪上这么一位丧失廉耻、惹火烧身殃及池鱼的父母官。”
“不,”宋美龄一脸痛楚,“我不赞同辞修您的观点;永衡是个厚道人,他之所以投共、正是为使千千万万的边关百姓免遭战火而选择的下策;要怪,只能怪国府手长袖短剿共不力,至使云南的许多地盘过早的落入土共之手;因此,永衡一定是在内忧外患、重兵压境的情况下……”
“非也,”何应钦摇头,“直到此时、共党的先头部队还远在广西和贵州,我看卢汉分明是……”
宋美龄打断他的话:“到兵临城下、永衡才去求和,敬之你不想想、共党还会买他的帐吗?不行,敬之你立即召开军事会议组织国滇谈判代表团、由我牵头前往云南与卢汉谈判;哼、共产党迫使卢汉和平起义,我就来个和平解决这次政变。”
陈诚摇头:“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种时候,力挽狂澜于即倒、难了。”
“不见得吧,”宋美龄望了一眼陈诚的眉头,“真诚所致金石为开,永衡又不是顽固不化的蛮汉。”
何应钦也大摇其头,嘴上却说:“好吧,我立即照办。”
陈诚、何应钦刚走,沈文瑾又轻步而进:“夫人,
“噢!壁兰?快让她进来。”宋美龄等不及举止文雅的侍从,忙忙向楼下走去、可还在梯顶,她就听到了壁兰那带着哭腔的话音:“姨母,刁万他……”
“别急、别急,”宋美龄下到楼梯中部,把壁兰牵上楼去;“走吧、孩子,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姨母,您得替我作主啊姨母?”壁兰像似急昏了头、不分地点不看场合地边走边抹泪唠叨。
“好、好,好的。”宋美龄像哄孩子似的,柔声软语地把壁兰按在沙发上;“什么事,你喝口茶水慢慢说,呵?”
壁兰哪有心情喝茶:“姨母,刁万被国防部给抓了,他们要把他押上军事法庭;姨母,您可得救救他呀。”
宋美龄脸上的肌肉开始收缩:“为什么?”
“呃、”壁兰的左手扣了扣右手,“陪都沦陷前夜,国防部下令、要刁万把山城的许多重要设施炸毁;刁万他、一是唯恐误伤百姓,二是不忍无数劳动者的汗水结晶瞬间化为乌有;就违抗了命令,欲把上千吨炸药扔进嘉陵江,不料、却遭共党游击队的抢劫。”
“啊!不……”宋美龄摇头,“战场无戏言,且是通共之罪;壁兰,我救不了他、帮不了你。”
“不、”壁兰的泪雨方停又下,“姨母您一定救得了他,一定一定。”
“啧!”宋美龄短叹一声,“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胡搅蛮缠,不错,论身份论地位我是救得了他;可我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就是为了寻私枉法吗?我若是救了他,每位通共犯法的国军家属都来求我法外开恩、那我们党国的千秋基业还要不要?不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能救。”
“好吧。”壁兰猛站起来,“您不救、我找姨父去,刁万是他的爱将、我就不信他会坐视不管。”
“你要干什么!”坐在沙发上的宋美龄指着壁兰的头,“你给我坐下,坐下!”
对宋美龄的威仪、壁兰当然很敬畏,她不敢多站、立即坐了回去。
宋美龄用平静的注视把壁兰的目光压暗了才说:“你就这么傻、真想送刁万的命还是怎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这些日子、国军接连丢关失地、大半个中国都已落入中共之手,你姨父一听共字就火冒三丈;你此时去找他,万一他在盛怒之下一刀把你夫君给宰了你怎么办!”
尽管觉得宋美龄言之有理,壁兰还是如坐针毡:“可是,万一……”
“没有我点头,什么万一都没有。”宋美龄喝口茶水润润嗓子,“说到刁万这孩子,成天飞扬跋扈放荡不羁,让他吃点苦头、未必不是好事;还有你,怎么不跟共产党进北平?连丈夫的档案都能偷,毛润之应该委你一官半职吧?”
“我!”壁兰的心提了起来,“姨母您别唬人,我……”
“连我你都骗?”宋美龄气得脸色发青,“你与共党无关,警察厅抓你干嘛?若是没有我,你此时还能坐在这里吗?不提了,算你年幼无知;对了,孩子呢?”
“呜”的一声,壁兰真真实实的哭了;“被捕那天,我把孩子交给侍女鳗鲡,陪都沦陷后、孩子和鳗鲡就,就……”
“啊!”宋美龄像被虫咬了一口似的弹跳而起,“来人!”
侍从沈文瑾躬身问:“夫人有何吩咐?”
“叫毛人凤。”
“是,夫人。”
“你怎不早说,”宋美龄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壁兰,“那鳗鲡是何方人氏?”
“川西,”壁兰头都不敢抬,“是、是刁万的同乡。”
毛人凤来了:“夫人?”
宋美龄放松脸上的肌肉:“哦,齐五、坐。”
“
壁兰不得不笑:“毛局长早。”
宋美龄也就随即笑笑:“齐五啊,这么急把你叫来,是因为刁万的女儿在陪都下落不明;我估计是被该宅侍女虞鳗鲡抱回了川西顺意镇,而此地可能已落入共军之手;所以、只有辛苦您部深入虎穴,用极短时间将此孩找回。”
毛人凤答非所问:“不瞒夫人,此事刚有安排,我已电令‘缠鬼蛇’于近日速抵西川;此外,‘林中花’也将前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