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犹如陈年美酒，愈陈愈香。当思绪的焰火似闪电照亮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往事的帷幕被掀开，倏地重新浮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的心，顷刻会被那浓烈的醇香薰醉。
前几天，我到悉尼蕨谷农场造访，在一座小湖中看到一群在湖中嬉戏的水禽。它们有雄有雌，亲亲热热，顷刻让我们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中国的鸳鸯来。水禽的羽毛色彩鲜丽，但仔细一辨认，却与鸳鸯不完全相同，我便请教带我们来参观的主人。主人对我们说：“澳洲似乎看不到中国的鸳鸯，这是类似野鸭的水禽，有人称为绿头鸭，它们也是雌雄相伴。你看，这些水鸟中的雄鸟，头部和颈部是深绿色，光泽与鸳鸯媲美。尾羽也弯曲勾起，颇像鸳鸯的尾部。它们的羽翼多半是近似紫色，又像是蓝色，不过，它们喙尖是黄绿色，跟鸳鸯不同。”
望着这异国羽毛绚丽的水鸟，我的脑子中忽然涌现出许多儿时的往事来。幼时，适逢抗日战争，家人从武汉逃避战乱，流离到鄂西北的山区房县生活。
那里是周朝的一位太师的家乡，绵延几千年，房县一直流行教少儿诵读诗经的风俗。记得街上的一家大户的老人家升天了，便找了我在内的几位儿童在悼念仪式上诵读诗经《蓼莪》。那比较拗口的诗句“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冈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些字句，就好比天书那样的难读。我们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孩子，只得像念经一般地生记硬背下来，应付一番。不过，在房县，也有好听易懂的跟《诗经》相近的民歌。逢年过节，就会听见有人唱诵这样的歌曲：关关雎鸠往前走，在河之洲求配偶，窈窕淑女洗衣服，君子好逑往拢绣，姐儿羞得低下头……。
随着我年龄大了一些，母亲教我诵读诗经。我诵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句子，不解，便问母亲。母亲告诉我，这诗句据传是原籍房县的周朝的太师尹吉普写的，说的是男女之间爱情的事。她接着说：“雎鸠是一种水鸟，无从考证。不过，许多人都说雎鸠就是鸳鸯。在诗经中，便有‘鸳鸯于飞’的诗句。”妈妈随即为我讲了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她说：“从古代开始，中国人都把鸳鸯看成是爱情的象征。它们是一夫一妻，白头偕老，举凡结为夫妻，便相守终生。像梁山伯祝英台那样生死不渝的情侣，人们就比之为鸳鸯。”
从那时起，我便对鸳鸯鸟感兴趣了。年纪大了，走的地方多了，在各地的动物园里，都能见到卿卿我我的鸳鸯成双成对地在鸳鸯池中浮游戏水、交颈缠绵的镜头。雄性鸳鸯鸯色彩靓丽，喙尖是鲜红色，喙尖露出黄色嘴甲。它们的头额部生满翠绿羽毛。头枕后是红铜色的羽毛，后颈羽毛呈暗绿和紫色，活像一个适中的头套，炫耀鸳鸯独有的色彩。它们的上体深色，腰背部呈褐色，兼有绿色的金属光泽。上体深色腰部和背部褐色并带有绿色的金属光泽，下体浅色。背部上的羽毛，像一面桔红色的船帆。雌性鸳鸯不如雄性鸳鸯漂亮，通体暗灰色，白色贯眼纹，喙灰色。鸳鸯们在水中漫游觅食，总是相互偎依，在一块儿戏水追逐。雄性鸳鸯大多比较活跃，捕捉小鱼虾和虫子的本领比较强。雌鸳鸯大多很温顺，总是形影不离地跟随自己的配偶在湖中游来游去。
青年时代我喜欢欣赏诗词，我读过许多著名诗人咏诵鸳鸯的诗句。杜甫咏唱过“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李白有“七十紫鸳鸯，双双戏亭幽”的诗句，杜牧有“尽日无云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的赞叹，卢照邻有“鸟语花香三月春，鸳鸯交颈双双飞”的描写。在古书《搜神记》中，记载了一段关于鸳鸯的传说：古时候有一个叫韩凭的人，其妻长得很美，皇上想夺她，便将韩凭抓起来，后来夫妻两人抵死相守，双双殉情，死后却不能合葬，但夫妻坟上长出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树上有鸟如鸳鸯，终日相互交颈悲鸣。
中国的鸳鸯，在世界上也很知名。1993年，我曾到日本京都参观，也听到过一段类似韩凭的故事。京都有一座龙安寺，寺院中的石庭园林很出名。进入山门，见得到一汪晶莹的池塘，别名“鸳鸯池”。池水掩映在绿树丛中，水面波平如镜，水波不兴，荷叶田田，荷花盛开，鸟雀和鸣，是一个游览的好去处。
这里的四季景色随季节变化，多姿多彩，游人络绎不绝。传说好多年前，池塘里飛來一对鸳鸯，附近的一个猎人举枪射杀，鸳鸯惊慌逃离。雌鸟不幸被射中，坠落于池中；雄鳥见状，终日在此尖声哀鸣，不停地在水面盘旋，后来雄鸟精疲力竭，在深山摔死。猎人赶往深山，看见了雄鸟的尸体，只见鸟儿吐血而死，他非常震撼，沒想到这对鸳鸯如此情深，后悔不已。他于是在池塘边將雌雄鸳鸯合葬在池畔。从此以后，人们就把这个池塘叫做鸳鸯池。
后来，我游览秘鲁，参观利马的一间博物馆。馆中藏有一些中国文物，其中竟然有中国的鸳鸯造型的瓷器。如今，翻开网络的各种中英文广告，有关中国鸳鸯的器物，诸如鸳鸯被、鸳鸯锦、鸳鸯剑、鸳鸯鞋以及其他鸳鸯造型的工艺品，也是举不胜举。原来，外国也有风水家，他们也对鸳鸯情有独钟，他们向人们传授，在家中适当的摆设中国鸳鸯造型的器皿，可以有助于夫妻琴瑟和谐。外国人认为鸳鸯起源于中国，被视为中国的“国鸟”，称之为“中国鸭子（Mandarin duck）”他们将鸳鸯看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水禽。野生鸳鸯的栖息地确实绝大部分就在中国境内，英国、北美的鸳鸯传说也是从中国引进的。
没有想到，前不久在悉尼一次郊外参观，竟然勾起我这么多往昔的记忆和联想来。这些尘封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仓库中随着岁月的悠长，逐渐压缩成熠熠闪光的钻石。我正是用这些美丽的钻石，日复一日地精心镶嵌故国和故园的画面。故国家园，在我的脑海中不只是抽象的名词，而是许许多多栩栩如生的具体的意象和闪光的细节断片的组合。
没有想到，前不久在悉尼一次郊外参观，竟然勾起我这么多往昔的记忆和联想来。这些尘封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仓库中随着岁月的悠长，逐渐压缩成熠熠闪光的钻石。我正是用这些美丽的钻石，日复一日地精心镶嵌故国和故园的画面。故国家园，在我的脑海中不只是抽象的名词，而是许许多多栩栩如生的具体的意象和闪光的细节断片的组合。
生活在异国他乡的我，每每怀念起故国家园来，诸如这些儿时的记忆、往事的回顾、故国的山河景色，都会自动链接起来，浮现出多姿多彩的画面，令我沉浸在幸福的回忆和悠长的相思之中，久久不能平息……。
京都龙安寺鸳鸯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