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说明: 十二年前,我和千波、吴棣一起写小说。我是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写。我们只是定下一个大概的方向,并由出方案的人先写一部分,然后另外两个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往下写;如果三个人都轮了一遍故事还没讲完,就再轮一圈。这种写法看上去好像是在做游戏,其实不是。我们的想法是:当今世界,所有的文学作品,不管多么伟大,不管多么前卫,都由作者主宰一切,这与真实的世界是相悖的。三个人,肯定会好一些。
我们一起写了十几篇。《留学辞典》是其中的一篇。
十二年后,我认识了安红。她告诉我说,十二年前,她来到澳洲,买的第一份华文报纸是2000年2月10日的《东华时报》,我和千波、吴棣合写的《留学辞典(下)》就发在这一期上。这些年,她一直期待着能看到全文。可我自己也找不到原文了。后来,我们在吴棣那里找到全文。
《留学辞典(上)》发在2000年2月3日的《东华时报》。
此次重发,特别选了十二年周年的日子,也算是个纪念。
以下是原文。
编纂说明: 大批中国留学生涌进澳洲至今已逾十年。十年,从玩命打工,挣扎生存到安居乐业,从留学生到新移民,刚好完成了一个历史性的过程,应该留点什么做个纪念。同时经历了这样十年的写作人田地,千波和吴棣,搜集整理了这批人十年来在海外常用的特殊词汇,集为《留学辞典》。当然,每一个词汇的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关于词条的安排,按常规英文及中文辞典排列方案,数字按中文发音归入中文字。相同类型或相关的词条,通常并列在一起,如【FULL-TIME】 【PART-TIME】,及【老太太】【新太太】。除极特殊的词汇会交代出处外,其它的一概省略。我们的想法是,留出更多的空间去讲词条后面的故事。
说到底,这是一篇小说。
【ABC】【香蕉人】
ABC,英文AUSTRALIA BORN CHINESE 的缩写,泛指在澳洲出生的中国人。一般来讲,ABC虽然也生着中国人的面孔,但大多数不会讲中文,而且观念上也比较西化。所以,有时也形象地把ABC以及在澳洲长大或呆了很多年的那些华人称为香蕉人,皮是黄的可里面的东西却是白的。
澳憨,上海新方言。憨不读han,读gang(缸),澳“缸”,这样才有上海味。澳憨泛指八十年代初来澳留学的那批中国人,也许专指来澳留学的上海人。上海人可能是对其它地方的人不屑一顾的,哪怕是讲他“憨”。这个词大约形成于九十年代中期,这批来澳留学的上海人拿到了澳洲的永久居留身份,便打道回府,想光宗耀祖一番。没想到上海这几年变化巨大,他们回到上海反倒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于是被送以“澳憨”称号。“憨”者,呆头呆脑也。再往深了解,人说澳憨有“三气”,即说话洋气(卖弄),穿着土气(落伍),花钱小气(没钱)。
张佐治的脚一踏上故乡的土地,立刻就成了澳憨。
在他的记忆中,上海虹桥机场不是这个样子的。说不出是为甚麽,就是不一样,他甚至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人很多,灯箱广告也很多,好像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大哥大,一边走一边跟大款似的。他站在出口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他知道没有人来接她,只是想稳定一下情绪。十年了,又回来了,多少有那么点激动。人在激动的时候心里总是有那么点不踏实。这时,一位衣着光鲜,香气扑鼻的女人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找酒店住吗?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和样子都很嗲。张佐治就有些慌乱,不不不!我有地方住。那女人一伸手,挎住了张佐治的胳膊,要小姐吗?又年轻又性感,包你满意。张佐治越发慌乱起来,推开那女人的手,不不不!不不不!那女人一扭身,裹着香气走了,扔给他一句话,澳憨!
张佐治很是奇怪,那女人何以认定他是澳憨呢?
可是连妈妈都说他是澳憨。他想请过去的同学和朋友吃饭,一千元一桌怎么样?他问妈妈,妈妈说,都说你们是澳憨,你们真的是憨,现在一千元怎么能拿得出手?两千元都是小意思呢。
张佐治一咬牙,花四千元包了个包房。朋友们大大咧咧地来了。没有人惊讶他出手阔绰,当然也没有人骂他小气。朋友们来了就吃,吃完就侃,而且侃的都是上海的事,做生意的事。张佐治一句也插不上嘴的。他只是坐在一边听,尴尬之极。他实在坐不住了,就频频去厕所。当他第四次从厕所里回到桌上的时候,那个当年的文娱委员现在的官太太王小梅,正谈论“黑崽子”李小勇,他现在在一家世界排名前十的跨国公司驻京办事处工作,月薪一万,是美元。那个搂着小他二十岁的妞儿正在听手机的二狗子,立刻关了手机,抢上前说,自己做生意的话,一个电话,几百万就进来了。谈话很热烈,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投入,也都对别人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在坐的每一位的月薪都是一万的,而且是美元;好像每个人都是一个电话就有几百万进账的,没有人注意到他,张佐治,一个回乡探亲的澳憨,他频频去厕所,而且这桌饭是由他来掏钱。四千块,大约有八百澳元吧?这该是他两个星期的工资。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在心底里承认了自己“澳憨”的身份。那一天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九九八年十月一日,他的四十岁生日。
三十而立,四十而行。去国的时候是三十而立,返乡探老母的时候是四十而行。十年了,从“立”到“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呢?有些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吗?一本“袋鼠证”(参阅“袋鼠证”词条)而已。可是现在,还有几多人羡慕他的袋鼠证呢?
他突然意识到,上海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朋友也不再是原来的朋友了,朋友的朋友介绍了认识了明天就不知道谁谁了,因为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就像在悉尼,他在一家销售公司里面做SALES, MORNING TEA的时候,那些白人在一起口沫横飞地谈澳式橄榄球,谈好莱坞电影,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第二天,还是回到了悉尼。 (田地)
广告用语,常见于华人报纸的征婚征友广告。澳籍,也就是泛指拥有袋鼠证者,比永居高一个等级。这是寻找异性伴侣的极为关键的一条。
张佐治平时晚饭后最大的消遣就是读中文报纸,他只看两份报:每周四买“东华时报”,看看悉尼这帮文人写的杂文,小说,他最喜欢名作家超人写得调侃骂人的文章。每星期一到星期五买“澳洲新报”,除了看头版新闻,就是读黄色版上的连载色情故事。当然,征婚征友广告是他津津有味阅读的重要部分。有一天,张佐治突然灵机一动,我这个拥有袋鼠证的王老五为什么不能登个广告试试呢?琢磨了几天,他的广告就见报了:澳籍华男,38,未婚,正职,有房有车,寻25-40,貌端健康女士,先友后婚。
别说,广告威力就是大,张佐治一周之内就收到七封信,有五封附着艳照。他挑了三个看着顺眼的打了电话,同时约会见面。
张佐治正在瞎想,只见一个穿一身红衣裙的女子翩翩走来并冲着他嫣然一笑。只这一笑,张佐治发现这女人已不年轻,至少比那张照片老出个七八岁,而且还有些面熟。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面?”张佐治疑疑惑惑地说。
“想认识我的男人都这么说。我叫露西,和你通过电话的。”露西大方地伸出了手,一看就是个爽快人。“我还没有吃午饭,要不要一起去饮茶,边吃边谈?”
“好,好,我请客。”张佐治转守为攻,他知道这不过是女人对男人的最基本考验。这道关都过不了你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吧。他和露西像老朋友一样向位于中国城中心的金唐酒家走去。
老乡就是容易沟通,几道点心吃过,露西便开门见山地说:“你有没有带护照?我想先验验'澳籍华男'的正身,再决定咱们有没有可能继续交往。”张佐治一听到这半开玩笑的发问,就慌忙从贴身的衬衣兜儿掏出那本蓝色的袋鼠证,双手递了过去。露西把那本带着体温的护照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查看,他的表情让张佐治想起当年从深圳过海关时碰到的那位令人心悸的女官员。
“有什么问题嘛?”张佐治心虚的问。
“噢,没什么。我妹妹曾经向我提过一个她认识的熟人,好像也叫张佐治。”
“是吗?天下叫一样的名字的人很多。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玉。”
张佐治脑子里嗡的一下。小玉,就是和他同居好几年的“抗战夫妻”,半年前和他打得头破血流才分手的。
张佐治急忙收起他的护照,冲着一位戴眼镜的侍应喊道:“买单!” (吴棣)
来过澳洲,没吃过BBQ就算白来。所谓BBQ就是野外烧烤,这和澳洲另一大名食“FISH & CHIPS”齐名,是澳洲人开PARTY,野餐时最受欢迎的烹调方法。无论春夏秋冬,野外烧烤是不能缺的。即使在炎炎夏日,澳洲人仍然爱吃烤肉。那位“主烤”,受太阳和火炉双重加温,一天下来,那身肉和烤炉上烤熟的牛肉颜色差不多。 (吴棣)
这是悉尼人人都知道的术语,一提起北悉尼就意味着高尚住宅区,而说起高尚住宅区,一般人就会想到北悉尼,因为悉尼的房地产行情,可以用一条对角线来说明。你摊开悉尼的地图,从西北的CASTLE HILL 到东边的飞机场画一条直线,线的上部是高尚地区,线的下方是非高尚地区。而高尚地区,以北悉尼最具有代表性。
张佐治的最大心愿就是住到北悉尼去,这个心愿始自他的FLATEMATE李雯的恋爱事件的刺激。李雯是个北京姑娘,未婚,大学毕业,专业是贸易,到澳洲时才二十五岁。和一切名牌大学毕业的姑娘一样,李雯才高八斗,中英文流利,可是相貌平平,又没有小玉的嗲劲儿和甜劲儿,按照张佐治的话说,是严重缺少女人味的“二等残废”。可是李雯的英语是当时的张佐治,小玉之流望尘莫及的,这一技能果真救了她一命。她找到一家意大利餐馆端盘子的工作,每周工作五个晚上。意大利餐馆的工资比唐餐馆的几乎高出一倍,端盘子伺候客人又有可观的小费,所以李雯的工资和“工种”足以让其他留学生眼红。而且她下了课才去上班,一点也不耽误出勤率。张佐治号称托福570分,也只能做个KITCHEN HANDS,所以对李雯酸溜溜地哼了一阵子。
李雯干了三个月,一天晚上,突然带回家一个鬼佬。那鬼佬高大威猛,金发碧眼长头发,穿着马龙白兰度式的皮夹克和牛仔裤,李雯介绍说是她的男朋友叫斯蒂芬。张佐治和小玉正挨在捡来的长沙发里看中文录影带,鬼佬虽然满大街都是,但是在他们的集体户里纯属“稀有动物”,所以他俩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张佐治清清喉咙和脑子,把中文抹去,操练上英文,刚说了一句“李雯”,便被李雯打断了,“请叫我伊莉莎白李”,说完搂着斯蒂芬,“对吗?达令?”张佐治干瞪着一对小眼,不知该如何接茬,突然之间,他觉得尿急,便一声SORRY,冲进厕所。
账单。在澳洲居住,福利制度世界前几名。即使这样,即使和谁都不来往的人,也常常收到Bill。最常见的就是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住House的有地皮税,Council费,住Unit的除此之外还要交管理费。另外一项常遇到的就是在餐馆吃晚饭要付帐,也叫Bills,广东人叫“买单”。
人一生下来,好像欠了无数的债,还也还不清。张佐治最恨Bills。 (吴棣)
澳洲常用词,多见于劳动人民之口头语。其使用频率仅次于“Fuck”,在中文里相应的词是“他妈的”,无论事物好坏均可使用,只为加强语气。 (吴棣)
宗教用语。查,认真学习;经,《圣经》。
张佐治在最无望的时候,曾经求助于宗教。所谓最无望,指的是没有身份,没有工作,也没有女人。身份,工作与女人是那时大陆留学生生活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这三样东西你具有任何一样都不会绝望,可是张佐治他一样都没有。他曾经有过工作,在冰窖里搬冰,那些冰又凉又重,一不小心闪了腰,第二天就被老板炒了鱿鱼。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想干什么。也许走投无路的人都是这样。他没注意,有一个女孩一直紧紧跟在他后面。当他突然择路转向黑暗中的怒海时,那女孩也加快了脚步并抢在他的前面,然后回转身。张开双臂拦住他,Don’t do it,please!张佐治被突然拦住去路的女孩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似乎比他还惊慌失措的女孩好一会,才明白,那女孩一定是以为他要寻短见呢。Don’t do it,please!那女孩还是那样很紧张地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张佐治这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像是个中国女孩,很小的个头,也很瘦弱,像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海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起她的裙摆,她的腿细细的……张佐治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他那时的英语还不够好,他只是说,I……I’m all right。两人还是那样站在海风里,站在黑暗中。那女孩突然说,You must be Chinese。张佐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对话就容易多了,张佐治说他心情不好,只是想一个人到海边散散心。那女孩似乎放下了心,她于是放下一直张开来拦住张佐治的双臂。那天晚上,那女孩陪了张佐治一个多小时,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那女孩叫PAULINE,是马来西亚华人,在悉尼大学读二年级。张佐治就是那天晚上第一次听到“查经”这个词的。
从此,张佐治每周一次跟Pauline去查经。张佐治说他并不信仰上帝,Pauline说没关系,你去听一听上帝在说什么嘛。查经小组清一色的马来西亚华人,不过他们都讲英文,很有口音的英文。张佐治是唯一的大陆华人,他的英文在查经中有明显的提高。不久,张佐治找到了一份较好的工作,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做Kitchen Hands。
又过了不久,张佐治在不是查经的一个晚上,邀了Pauline,两人一起来到当初相识的那个海滩。黑暗中,张佐治突然抱住Pauline,并疯狂地吻她。Pauline没有拒绝,也没有热烈地回应,她孩子般瘦小的身子在张佐治的怀中只是不停地发抖。张佐治吻着,一只手就从裙子下伸了进去……
那是张佐治来澳后的第一次。三个月没碰女人了,他憋得直发疯。所以他的第一次是极度昂奋的,也是非常草率的。当他提上裤子的时候,他发现Pauline哭了。Pauline一边哭一边重复着一句话,你是上帝的罪人,我也是上帝的罪人,我们都是上帝的罪人……
张佐治从此再也没去查经。 (田地)
这是个极为普通的词。不仅澳洲,出勤率在中国的厂矿,学校,公司也随处可见。编入此辞典主要是这个词对1988-1989年间抵达澳洲的中国留学生印象极为深刻。
张佐治当年随着留学大潮来到了澳洲,兜里只揣着一百多美金。其犹如丧家之犬。幸亏他就读的英文学校为了吸引学生,中午提供免费白米饭。张佐治每天早晨去上课,等到中午狼吞虎咽地吃完免费午餐,立马走人。下午去寻工,晚上到一家一小时只付三元钱的中国餐馆刷盘子,回到住所已是午夜,第二天上课只剩下打瞌睡的份儿了。
当时专管海外学生的OSO(海外学生那个办公室)采取紧急措施,命令各英语学校严格统计学生出勤率。凡出勤率不够标准者,一律取消签证,遣送回国。张佐治那个学校也不例外,采用了每天上课点名的措施。一开始只是早点名,可点名一结束,学生立刻溜了一大半。后来又采用早九点,下午一点点名两次。可是仍有学生钻空子。再后来OSO干脆发给每个学生一张卡,一进门就要在记录出勤率的电脑上过一次,每天要在不同的时间过四次。一次不到,就算全天缺席,出勤率少于95%就不能得到下一次签证。
张佐治真是左右为难:上学就无法工作,没有工作怎么维持生存?不上学就得不到签证,没有签证怎么能在澳洲呆下去?在出勤率面前,中国学生只剩下两条路,要么黑掉,要么回国。(吴棣)
清洁工。在早期大陆留学生中,这是极为普通的职业,尽管这些人在中国大多受过高等教育。你也别说,那时候,能找到清洁工做还真是你的运气呢。
来澳洲这么多年,张佐治干得最长的一份儿工就是搞清洁。那是一家南韩人的公司,他负责每晚清洁一个巨型写字楼的所有厕所。清洁工这行,时间短,工资高,要求的就是麻利,快。下午六点半,写字楼的工作人员一走光,这帮干清洁的就像下了冲锋令,各奔各的地方。不用说,张佐治就直奔厕所。他要擦洗马桶,便池;清洁地板壁砖,外加换上第二天用的厕纸,洗手液。整个楼一共十二层,二十四个厕所,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全部清洁完,每天工作结束,张佐治只说一句话:我真他妈的想从楼上跳下去。(吴棣)
袋鼠证,澳大利亚护照。袋鼠是最具澳洲特征的动物,甚至被放进澳洲国徽。澳大利亚的护照封面印着国徽,一只硕大的袋鼠一样赫然直立着。我们这批留学生为了这袋鼠证,或三五年,或穷其十年,不屈不饶地熬着……
张佐治是最早一批拿到袋鼠证的。从此,他身边便不再缺女人了。 (田地)
这几个词指的是同一种东西,移动电话。在中国是讲手机的,你若讲大哥大或Mobile的话,十有八九是澳憨了。 (田地)
达令港,也有人叫她“情人港”,这是从“Darling”这个词翻译而来的。其实,达令港是以一个姓“Darling”的人命名的,是悉尼著名的旅游点。历史上这里一直是旧码头和仓库区,直到1988年,澳洲二百年庆典前才正式建成风景区和商业区,与展览中心和中国城连成一片,是海外游客必到之地。(吴棣)
指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婚姻。大陆留学生和新移民中有不少人和澳洲当地人组成东西联姻家庭,生了不少欧亚混血儿。这其中大部分为女留学生嫁给澳洲西人,也有男留学生娶澳洲西人的。因为种族不同,文化不同,以及生活方式不同,早期留学生对东西联姻比较注目,中文传媒曾有一段时间里还以此为题进行讨论。不过,随着留学生身份的解决,生活的日益安定和富裕,人们已经能够用平常心来看待东西联姻。因为,东西联姻和一切其他婚姻一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不结婚就没有责任。”
“什么叫责任?我们为什么要背负责任?我们身上的责任还少吗?”
“那我们生不生孩子?”
“你愿意生你就生吧,达令。我没有这个兴趣。”
“你没兴趣我怎么生?”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能做我没有兴趣的事。”
这就是斯蒂芬,李雯觉得她好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同居生活。不过,斯蒂芬在床上倒是热烈的很,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他有兴趣,他总是十二万分的热情,兼一丝不苟,从不马虎。这是李雯又觉得他是天下最好的爱人,尤其是和斯蒂芬一起出门或者有外人在的时候,斯蒂芬很照顾李雯的情绪,左一个达令,右一个达令,让李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而且,斯蒂芬在他愿意的事上非常慷慨大方,很快就为李雯办好了身份,比后来那些通过815,816拿到居留,想娶老婆,又怕被骗去身份的广大中国男人可强多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雯最先引以为骄傲的东西,渐渐失去了从前的光环,别的留学生英语提高了,找到了好工作,又攒到了钱,买了房子生意,生了孩子,一个个安居乐业起来。而李雯和斯蒂芬,依然生活在不冷不热,或者又冷又热的气氛中。而且李雯发现,几年前她吸引斯蒂芬的异国情调,也已经荡然无存,斯蒂芬言语中对她的冷嘲热讽日益增多,这些天来,他甚至开始夜不归家了。偶尔碰到以前share房子的难友张佐治和小玉,李雯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张佐治从报纸上学来一些时髦腔调,便不失时机地刺刺她:“东西联姻,马虎还是精彩?” (千波)
澳洲飞车党和欧美的飞车党在形象上没有很大区别,纹身穿黑色皮衣皮裤,留长须长发或剃光头,车后多带着性感女孩。他们少则三,五个,多则上百,经常集体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澳洲的飞车党形象恐怖,但危害性几乎是零。(吴棣)
Fuck, 澳洲的国骂, 相当于中国的国骂“肏”。有趣的是,这两个国骂事实上都指的是性交,而且也都是粗俗的说法。我们不得不惊叹世界上的语言是如此的相似!性交是何等的美妙,又是何等的龌龊!所以才用来表示愤怒,惊喜,感叹和诅咒,甚至不知所措。
张佐治第一次听到Fuck这个词时并不知道它的真实含义。
那是在中央火车站旁的一个小公园里,张佐治坐在一张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英汉小辞典》,一边胡乱翻着一边东张西望。他是在找机会和人聊天。和澳洲人聊天是练英语的最佳途径。这时,两个漂亮的鬼妹坐到了他对面的长椅上。张佐治一抬头,刚好和其中的一个留长发的打了个照面。于是两人就Hello!Hello!地打起了招呼。那长发鬼妹打完招呼,就拉着她的短发伙伴一起来到张佐治的长椅,一边一个坐了下来。当两个鬼妹坐过来时,还带过来浓浓的香水味儿。这香水味儿并让张佐治有种眩晕的感觉。
那两个鬼妹一听张佐治是中国大陆人,立刻兴奋起来。那时在澳洲的中国人还不像现在这么多,所以她们说这是她们第一次和来自中国大陆的人聊天。她们问了很多问题,中国有没有电视有没有冰箱有没有同性恋只许生一个孩子会不会对性生活有影响……于是话题转为性。那时张佐治来澳才一周,和女孩谈性还有点不自然。那长发鬼妹问,听说中国人对性很保守是吗?张佐治踌躇着回答说,其实……也不是这样的……你们讲的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开放啦……后来,她们又谈了一些别的。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张佐治有些饿了,于是他建议一起去吃午饭。那长发鬼妹突然问,Do you want to fuck us?张佐治不懂Fuck这个词,就问,你刚才说的Fuck是什么意思?那长发鬼妹朝那短发鬼妹一眨眼,嘻嘻笑着说,你跟我们走就知道了。张佐治想,也许Fuck是一种类似McDonalds的可以吃的东西,要么就是怎样分付账单的方式。于是,张佐治说,好吧,三个人就一起站了起来。他们来到火车站,乘车走了几站,来到一站叫Newtown的地方,然后三转两转来到一个小房子里。门刚一关上,那长发鬼妹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他吻。这一吻有点突然,所以张佐治就愣住了,而且他有些不习惯亲吻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可是吻着吻着那第三者也在后面抱住了他。张佐治越发惊诧起来。然后两个鬼妹就一前一后开始给他脱衣服。张佐治恍然大悟,推开两个鬼妹,拔腿而逃。
张佐治为什么要逃跑?他事后总结出这样几点:一,他怕艾滋病;二,他怕两个人是妓女的话,他没钱给岂不麻烦;第三,如果不是妓女,还可能是骗局什么的,刚脱光衣服,就有几个大汉破门而入,可能代价比嫖妓女还大的;第四,即便上述三点都不成立,他仍是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同时和两个鬼妹玩Fuck的。不过,他也是有收获的,那天他学会了一个词:Fuck。
一个月后,他在公共汽车上看到一个醉汉撒酒疯,张口闭口地Fuck,于是他又学会了这词更丰富的内涵。
一年后,当他有机会去看了那个世界著名的叫做什么Mardi Grass的同性恋大游行,他突然醒悟,那天在中央火车站公园撞上的两个鬼妹应该是一对同性恋的。这真叫人后怕! (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