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会友 纽西兰华文作家协会 文艺沙龙 主办
第九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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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臺灣點滴(之三) 傅金枝
l 芳蹤難覓張愛玲 故國行記2011之二 立言
l 陌生的農村 穆迅
l 詩詞散品 (下) 橋人
l <蓮> 第二十四章 明心赴難 何學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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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新春愉快闔家歡樂 龍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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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點滴(之三) 傅金枝
——和善文明的同胞
奧克蘭也有很多臺灣同胞,自然是來自大陸的同胞更多。總的情況是,在奧克蘭的兩岸同胞各有各的社交圈子。雙方都有不少的社團,但除宗教團體外,相互加入對方社團的情況並不多。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是從經濟上來說雙方差別較大。臺灣經濟起飛較早,到新西蘭來的臺灣同胞大都有相當的資產,這是大多數大陸同胞所難以相比的。經濟狀況的差別,也就使雙方沒有了平等交往的經濟基礎。二是長期的分離,政治的對峙,兩岸人民也難免不受到影響。
但在接觸中給我的印象是,臺灣同胞待人接物的習慣甚至思維模式,與大陸同胞沒有什麼差別。感覺臺灣人待人更加客氣,更加有禮貌。對於此種情況我當初也有我自己的解釋:經過數十年的隔絕,兩岸人民免不了會有感情上的疏離, 乍一接觸,自然大家都會小心謹慎,客客氣氣。
此次登上臺灣島,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天,但天天與臺灣人打交道,讓我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臺灣人文明、和善,在道德修養和精神風貌上確實高出大陸人一截。
不管是住宿,是購物,是參觀,是乘車,是問路,總要與不少的人打交道。這些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老年人還是年輕人,大都說話和氣,有禮貌。上公車時都排隊有秩序地上車,在車上讓座的情況比較普遍。購物時能有禮貌地接待,卻又很少見到店員為了強賣而對顧客施以讓人難以忍受的“過度的熱情”。問路時,幾乎所有人都能熱情、仔細地指點應該如何地行走或者應該如何地換乘車。幾天來,還沒有遇見不愉快的情況發生。
這些情況對我們生活在新西蘭的華人來說,自然是習以為常了。可是與中國大陸的情況相比,也還是有顯著的差別。
還有很特別的一點,在地鐵站乘上下的斜梯時,凡不著急的行人,一律站在斜梯的右邊,讓出左面讓有急事的人快速上下。開始我們不知道,胡亂站在中間或者左邊。經人指點,我們才明白了這個規矩,也就立刻“改邪歸正”,入鄉隨俗了。
大概是由於長期的分離而盼望統一的心情,使筆者對於臺灣同胞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於是看臺灣人看優點看得多,看缺點看得少了。不過這次臺灣之行,確實加深了筆者對於臺灣同胞的好感。
回到新西蘭不久,適逢臺灣領導人換屆大選。馬英九成功連任,這自然是我所盼望的。但我也看到,在這次大選中,臺灣人民,包括蔡英文為首的綠營人士,都表現的十分理性。當一個政權的建立或者更換,不是靠著“槍桿子”,“刀把子”時,再清楚不過地說明瞭這個社會的文明和進步。
——並不美麗的市容
臺灣比大陸富足,2010年臺灣人均GDP產值是大陸的四倍多,並且臺灣經濟起飛比大陸要早二、三十年。沒去臺灣以前,一直以為臺灣各城市市容應該很美麗,應該與香港有得一比。可踏上臺灣的土地一看,卻是讓我大感意外。不管是高雄,還是臺北,都顯得有點破舊、狹窄,不夠氣派。
臺灣城市市容比較落後的第一個特點是城市高大而現代化的建築很少。按說臺灣在世界上是屬於空間狹窄,人口擁擠的少數地區之一,建築高一些大一些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實際的情況是,像101大樓這樣的現代化的高大建築極少,這與香港、北京、上海、廣州相差極遠,甚至無法與大陸的二、三流的城市相比。
臺灣城市市容的第二個特點是沒有一個好的規劃,筆者在建築審美方面雖是外行,但也能體會得出來:臺灣城市建築缺少章法,相鄰的建築物之間各自為政,也就沒有建築風格上的和諧統一。
臺灣城市市容的第三個特點是建築比較老舊,看樣子屬於五、六十年以前的建築較多。並且這些建築造型也不美觀,甚至還能看到鐵皮的建築。建築老舊卻又無法與歐洲一些城市的古建築相比,歐洲的建築舊雖舊,卻是舊得雅致,舊得有味道。而臺灣這些建築缺少這種文化、藝術上的韻味。
臺灣城市建築另一個極有趣的現象現像是,大樓的外牆佈滿了各種橫的、豎的廣告條幅,花花綠綠,弄得大樓像個三花臉,怎麼看都覺得不大舒服。
造成臺灣城市建築的這種局面是有原因的,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意外。首先,臺灣城市的建築,無法與西方建築、香港建築或中國大陸一些城市裡的租借地建築相比,那些建築基本不用改造,並且越是古老,其古老的文化韻味越醇厚,也就越加美麗,越加珍貴。中國大陸城市多數建築以及臺灣建築,在城市現代化的過程中,都需要對舊城區進行改造。可是由於政治體制的原因,中國大陸的官員都有極高的權威,令行令止也就有極高的效率。搞起城市改造來,官員大筆一揮,圈內的居民,該拆該遷,誰敢抗命?可同樣的事情輪到臺灣,事情就難辦了。因此臺灣城市的改造,也就難以有大面積的規劃,也就難以有大手筆的傑作。好不容易弄出一塊一塊鍋臺大的地方來,蓋一座新的大樓,也就別指望與周圍原有的建築協調一致了。仍然是體制的原因,中國大陸的錢集中在政府的手中,而臺灣儘管人均產值高於大陸,可政府所能掌握的錢有限,這也就使政府在城市改造這樣的需要花大錢的工程項目上捉襟見肘,難以有大的作為了。
臺灣市政建設也有很優秀的地方,一是城市的交通,雖然城市街道狹窄,人口密度很大,因為對公共交通以及地下鐵路進行了很好的規劃,因此交通順暢,很少塞車。另外空氣、水也都清潔,不像大陸城市污染得這麽嚴重。
筆者此次臺灣之行,由於時間短,並且主要還是想看一看臺灣人的生活,所以沒去多少旅遊點。像南投、北投、阿里山、日月潭都沒去,想來那些地方一定很美。讀了本文的朋友,千萬別因本文的誤導而影響了去臺灣一遊的雅興。無論如何,臺灣是值得你一遊的地方。
2012年1月23日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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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蹤難覓張愛玲
——故國紀行2011之二 立言
上海。靜安寺初冬的午後。
淅淅瀝瀝的雨絲飄落了街邊的梧桐樹葉,奶白色夾巧克力條紋的公寓樓靜靜的踞坐在鬧市的一角。不時掠過的濕濕的風,偶爾帶來一縷寺廟門口巨鼎中厚膩熟甜的香煙……是這座大樓,70年前,這裡住著一位名動十裡洋場的才女,時至今日,她作品改編的影視劇拍一部火一部,一直擁有著居高不下的票房。至今仍有海內外不少的“粉絲”慕名而來,在這裡徘徊著,尋覓著,唏噓著——張愛玲,儘管至今還被詬病:她與漢奸胡蘭成的關係,她的孤島淪陷文化真空時節的躥紅……但偏偏在那個時代的作家中,獨獨她佔有著時下最好的商機,樓下裝潢一新的咖啡館,據說是她當年常來小坐的地方,一壺紅茶一碟小點,就需百元之數,價格是奧克蘭的三倍掛零。
圓弧形的轉角陽臺,義大利式的設計很女性很婉約,最高的六層,最適合演繹浪漫故事的地方,就是她雨後俯瞰積水的街道的所在,那“一房的風聲雨味”使她欣喜;那是她與胡蘭成“相看兩不厭”的地方——儘管那貓樣的男人在獨得愛玲青眼的時候,在大紅龍鳳喜帖上寫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時候,還不忘偷香竊玉,琵琶別抱,但平生第一次的芳心暗許,已經使愛玲醉在那雲深不知處,她在陽臺上轉身去為那負心郎倒茶,還滿眼都是笑。然而紅塵夢醒時分,她俯身在這陽臺上看樓下的芸芸眾生,又該是如何一番“高處不勝寒”的毛骨悚然的況味?
咖啡館還附帶著一個小小的花園,黑漆雕花的鐵門緊閉,顯然已經成為一道佈景。暗黃色的燈光,暗黃底紅色小花的牆紙,深綠色的皮座椅,幽幽的薩克斯風低低的吹著一首爵士。高及天花板的書架上擺著琳琅滿目的書刊,封面上的那個穿旗袍的年輕女子,沒有一張臉迎著“觀眾”……
與老建築邂逅,在靜靜的沉思和追憶中,它自會向你訴說,與你攀談。而在這裡,我沒有找到這種感覺。這裡更像洛杉磯好萊塢影城的場景,更像一處舞臺的拷貝。那個絕世冷豔的才女的靈魂不在這裡,她走的時候是決絕的,甚至與自己最親的、同住的姑母相約,斷絕一切聯繫,不通信。她,現在在放大的黑白照片上,嘴角掛著一絲高傲的淺淺的笑:你們怎樣評價我是你們的事,或褒或貶都與我無關,至於那大筆的版稅和轉讓費,就算我給你們的饋贈吧……
作為一個上海女人,張愛玲在錢上從來是計較的。
也許是出身沒落貴族,懂得那個時代一切物質上精神上的享受,也許是青春期聖瑪麗女中貴族氛圍的襯托對比,她終身都籠罩在貧困憂慮的陰影中。窮與高貴,天上地下的反差造成了她骨子裡的淒清孤寂,遺世獨立的冷傲和冷嘲。不喜歡張愛玲的也是她的那份拒人千里的冷,特別是作為一位元元女作家,作品中毫無大而化之的悲憫和愛,她筆下的一個個毫髮畢現的赤裸裸的晦暗的靈魂,真叫人在拍案驚奇之中,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陰風陣陣的冷。
就是這樣一位孤高傲世的才女,怎麼能在這一片佈景式的偽殖民地商業文化中立足呢?真正的張愛玲和70年前的半殖民地的上海,“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自有她的真情真味,只能追憶不能複製,何況在喧囂浮躁的化學味道與金錢的光暈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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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農村 穆迅
一
早飯過後,表哥的女兒蓓蓓知道我對村裡古舊房屋有興趣,便帶我上街尋找。此時的太陽剛爬過房頂,晨霧已漸漸退去,土街變得清晰起來,兩旁的紅磚平房高大錯落,間或老舊的灰磚矮牆夾雜其中。灰磚牆的大門是傳統式樣,黑色木門對開,圓形門環或單或雙且鏽跡斑斑,門頂裝飾成古式屋簷樣有雕花陪襯,它的古樸繁美吸引著我,幾乎個個收入我的鏡頭。紅磚平房屬當代產物,牆高門大,凸顯氣魄。最耀眼的是門,大紅大綠油漆鐵門,衙門似地擺著譜。門洞全用彩色瓷磚武裝,禽蟲花草,對聯橫批,堆砌得花花綠綠,毫無章法。每每路過,眼睛飽受折磨,唉,丟掉了傳統,現代人竟如此地文化貧瘠。
言談中才知道村中尚存的所謂“古跡”也就是最老的房子,大都建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我見到的有雕花門洞的灰磚房,就是那個時代的遺物。再古的房子早已蕩然無存。
可惜的是我們經過的灰磚牆院多數已殘垣斷壁,破舊不堪,一副頹敗景象。它們似乎早已被主人遺棄,沒有一絲生命跡象。我探問能否進到院裡看看?蓓蓓笑著說當然可以,只怕院內長期無人,大門上鎖了吧。
“有一家你可以進去。”蓓蓓接著說:“是我舅家的。我帶你去。”
從外表看上去,這家與那些無人照理的灰磚房並無兩樣,灰頭土臉,狼藉一片。靠近鐵欄大門,有只瘦骨如柴的黑狗,例行公事似地叫幾聲,便站在一邊不動了。過會兒一個衣著鮮亮的中年男子從黑乎乎的屋門內走了出來,看見蓓蓓立刻高聲打招呼。經過簡單的介紹,他得知我從新西蘭來,也是個沾親帶故的客人,便顯得熱情許多。交談中我暗地上下打量他,一身挺括的深藍外套,皮鞋鋥亮,淨白的襯衫有幾線細細的條紋裝飾,通身乾乾淨淨,分明是個體面人,怎麼會從那髒兮兮的房子裡鑽出來呢?實在和周圍的環境不相稱,反差也忒大了些。
想必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趁機轉了話題,說,他並不住在這裡,辛集城裡有家,也有工作。他老爸上了年紀,城裡不適應,非要回來住老家,說是習慣了,不想走了。沒法子,我們兄弟幾個只好假期輪流回來照顧。
我稱讚他有孝心,順便提出能否進屋看看?他很爽氣,立刻就答應了。
鑽進窄門,裡面是久違了的熱炕頭式樣。狹小低矮的廳堂已塵積多年,土土的、暗暗的,堂壁上的畫片、照片老得幾乎與土牆混成一個顏色。柴禾灶已成了擺設,用塑膠布包著,上面電爐、煤氣灶、鍋、碗、瓶子滿滿一堆。牆角還碼著一摞摞年輕人少見的蜂窩煤餅。裡屋仍是炕,老人不在,鋪墊的還是土布印花老式棉花被。
對於現代人來說,讓他生活在這裡,簡直是流放。他們絕對無法忍受酷似中世紀的“土”。可對於老人而言,這“土”就是親熱,就是記憶,就是他的生命。老舊磨光的物器,疊層汙舊的灰塵就是他人生的積澱。這裡裝載了老人一輩子的悲歡哀樂,拴住了他每個年代無法忘懷的情念。它已和老人緊緊地纏在一起,化為心靈的精魂。你說,誰人能捨棄這牽腸掛肚的靈物?
二
晚飯後,坐在表哥家的庭院裡閒聊。左鄰右舍的親戚,得知我們到來,便陸續前來拜訪。我是頭一次回老家,來訪的哥弟叔侄多數不大認識,只能一問一答地說些客套話。家族關係遠的,打個招呼便告辭,關係近的,坐下來,抽支煙聊幾句。會說話的老哥龍波一支煙沒抽完,已聊得很投機。老哥和弟弟兩人合夥搞建築裝修,村裡的改建都由他們操辦,定點上班,摩托車跑來跑去,也挺忙活。
“地裡的事誰管?”我很好奇,看著那成片成片整齊劃一十分好看的玉米地真不明白村裡人怎麼弄得這麼好?
“家裡的地用不著多管。”老哥輕鬆地回答:“今年天涼,玉米熟得晚,要不你現在就能看到聯合收割機在地裡忙。”
“哦!”我聽了心情一振:“老家這都用上機器啦?”
“早就用上了。現在地裡沒有人幹活,全是機器做。”老哥吸了口煙:“莊稼熟了,打個電話,收割機就來了。‘突突突’往地裡一開,前面收玉米,對!連秫秸稈一起收,玉米和稈進機器分成兩邊,一邊是玉米,一邊是稈。那邊脫粒,粉碎玉米棒子,裝袋子。這邊秫秸稈也被粉碎,打成包,汽車拉走。”
老哥頓了頓,接著說:“後面的鏵犁馬上翻地,肥料、小麥種子跟著撒進,你說還有什麼事可做?就等著明年夏天收麥子了。到那時也是機器做,包括收後種玉米。”
“地裡就真的不需要人了嗎?”我有點不相信。
“當然也要人。”老哥撓撓頭:“只要伸個手,開一下電閘,地裡的水就澆上了。”
我一時愣在那裡,看著老哥,農家活我不是沒幹過,烈日下整天彎著腰機械地重複一個動作,又幹又渴又無風,那個受難啊,連老農都發怵。現在身不動膀不搖,叉著手莊稼就能長熟,到手。這也太浪漫點了吧。
老哥得意地看著我說:“你說我們還幹什麼?找點工活幹幹,打發打發日子唄。”
三
清晨,薄薄的霧靄暈染著老家的大街小巷,這座冀中平原的普通村莊好像還沒從沉睡中蘇醒,街中無一人影,兩旁的大門也緊閉。我沿街無目的地遊逛,尋找著久遠的痕跡。路,仍舊是土的,僻靜處還有深深的車轍印跡曲曲扭扭地割破小道,就像半個世紀以前的農村一樣。偶爾一條較寬的街道用紅磚側橫人字形鋪就,時隱時現在淺薄的塵土下。
轉了一圈,看著空空蕩蕩的土街,不免心中暗生感歎,學生時代曾下過農村體驗生活,記得此時應是炊煙四起,雞鳴狗吠,一派農家田園的繁忙景象。可現在,晨間生氣全無,只剩下空巷、清煙與寂寞的土路。農村變了,變得有點陌生了。在高大平房下,在坑坑窪窪的土街裡,那柴禾灶、火炕,那石滾磨盤,那手搖軲轆的老井,那燒水做飯用的秫秸杆兒,那脫穀曬糧的場院,統統在我的視線裡消失。如今作客農家你再也看不到以往槽滿圈肥的雞、豬、羊、驢,它們也統統在農家的庭院中消失。如果你還想見到它們,只有在主街食品店裡,這些家畜被分割成雞肉、豬肉、羊肉等包裝商品陳列在冰冷的櫃檯中。
四
初一、十五村子裡的主街仍有集市,還是那樣熙熙攘攘,喧鬧不息。連綿足裡的攤位,大紅大綠張揚著,擠來擠去的顧客們反復檢視著手裡的意中物猶豫著、盤算著與攤主爭討價位。隨著人流遊蕩,你發現,凡是橫霸十數米的大攤位,賣的盡是“泊來品”,攤主揮舞著花裡胡哨的物品,用鄉音大聲炫耀:真正xx製造!而那些自產自銷的農家製品,怯怯喏喏地窩在大攤位的狹縫裡,任其擠壓。
一座建築前的高臺上,大頭美女巨幅廣告作背景,兩個壯年男子一唱一和在推銷著什麼。大力丸?不是了,沒有了赤膊、匝腿褲和明晃晃的大刀。有的是棒球帽、印花T恤衫和耳掛式的麥克風,用不著他們多費力,擴音喇叭震響了半條街。
市場喧囂著,人群湧動著,集市還是那個集市,人還是一杆子就能打得著的鄉裡鄉親,可是鄉土味道卻沒了,有的是標價的商品,南北的時髦貨,與千里之外的別的集市無太大的差別。商品的交流逐漸給各家的集市印上了相同的記號。就像村中的變化一樣,家鄉的土街逐漸融化到中華大地巨大市場的洪流中。
2012/1/5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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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散品(下) 橋人
5
詩詞中對於色彩的運用,也是個很有意思、值得探討的話題。今天我們約定俗成的很多顏色用法,或許可以從古詩詞中窺見一些印跡。回看那時人們使用顏色的情景、手法或理論,也可以加深我們今天對顏色詞彙的理解。
詩詞家用文字來繪景,顏色當然是必不可少的。很多表色彩的詞或字,往往與特定的名詞固定搭配在一起。比方王維詩句“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林囀黃鸝”,誠清爽之景也。白鷺、黃鸝,經典搭配。“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簡直是幅水彩畫嘛。
曹操《短歌行》中雲“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陶淵明說“芳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烏鵲是翎羽烏黑也,白楊是樹皮斑白也——我們以其通常意義上的外表之色,來對事物進行命名、分類。在西方文化中,天鵝往往也與白色緊密聯繫在一起,後來有人提出黑天鵝的概念,喻指要打破常規思維。
有些時候,不同的顏色可以代表貴賤。白居易《昭君詞》中說“漢使卻回憑寄語,黃金何日贖峨眉?”這裡的黃金未必是今日特指意義上的黃金,它代表當時極為昂貴的貨幣而已。昭君還以為漢元帝會把她贖回去呢。黃與景色聯繫起來時,就蕭索了,“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又如曹植《白馬篇》中“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白馬是很稀貴的品種。又是金羈又是白馬的,真是出塵脫世。今日人們仍以“白馬王子”來指代萬裡挑一的夫婿,或者青春女孩的夢中情人。這個詞是不是比“鑽石王老五”來得更簡單而有內涵?
西方也有許多關於白馬加王子的傳說,源自中世紀瑞典王子的愛情故事後來被改編成《她的白馬王子》(Her Prince Rode A White Horse)。黑馬加王子的典故也是存在的。在亨裡埃塔·馬歇爾(H. E. Marshall)寫的歷史小說《島國故事》(An Island Story: A History of England for Boys and Girls)中,就有個叫黑馬王子(Black Prince)的主角。大概是王子就行了,管他騎的是白馬還是黑馬呢。
中國古詩詞中有個特別的顏色片語合,藍橋。如“若還早遂藍橋約,更不舉,玉盞東西”,“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望極藍橋,但暮雲千里”,“飛散後、風流人阻,藍橋約、悵恨路隔”。不是真有藍色的橋,它們都是在用歷史典故而已。
費雯麗主演的電影Waterloo Bridge,直譯應該是“滑鐵盧橋”,但化譯作“魂斷藍橋”,是同時呼應中國的典故呢,真妙譯也。西方文化中的藍色(Blue)也有憂鬱憂傷之意,由黑人中興起的布魯斯音樂(Blues),在港臺常譯作“怨曲”。
6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紅色往往與喜慶聯繫在一起。但也可能與別的意義聯繫在一起。謝榛在《四溟詩話》中對“紅”表達了這樣的看法:“歡”“紅”為韻不雅,子美“老農何有罄交換”,“娟娟花蕊紅”之類。“愁”“青”為韻更佳,若子美“更有澄江銷客愁”,“石壁斷空青”之類。
紅顯得飄淫、狡狹嗎?經其提醒,似乎真有些過於豔麗,會讓人聯想到“紅燈區”、“燈紅酒綠”、“貌嫽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華”。多少年來,道德文章、憂思為美,紅色真是不雅了。你看《紅樓夢》,多麼淫邪的暗示。但魯迅還說道者可見道,革命者可見革命呢。謝榛太敏感了。
鮮豔而亮麗之色,如紅、綠、翠等,多寫春夏季節。如“送春歸,猛風暴雨,一番新綠”,如“楊柳綠成陰,初過寒食節”,如“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又如“萬綠西泠,一抹荒煙”,“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而蕭索清冷之色,如白、青、黃等,多寫秋冬景。如“水風輕、萍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淮浪白如頭似白,沔山青與眼俱青”,“白髮無情侵老境,青燈有味似兒時”。王夫之諷刺“惡詩”時也說,“粵人詠雪,但言白冷而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白往往與冷連在一起。
顏色可以增添詩詞的畫面感,但高手描寫似畫之景時,未必非要表顏色的形容詞。比方“山寺鐘樓月,江城鼓角風”,或“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不著一字顏色,已然是好畫。
古人論詩詞中的顏色運用,如謝榛語:“律詩雖宜顏色,兩聯貴乎一濃一淡。若兩聯弄,前後四句淡,則可;若前後四句濃,中間兩聯淡,則不可。亦有八句皆濃者,唐四傑有之;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韋應物有之。非筆力純粹,必有偏枯之病。”說來說去,只要筆力純粹就行,相由心生,自有佳作。
近人錢鐘書在分析唐代李賀的詩篇時,也留意了顏色的問題。他發現李賀“好用青白紫紅等顏色字,譬之繡鞶剪綵,尚是描畫皮毛,非命脈所在”。過於誇張的色彩,在庸筆之下,會使詩詞顯得浮誇而不沉實;在妙筆之下,反能使詩詞顯出狂放而奇異的意境。其理亦與繪畫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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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第二十四章 明心赴難 何學威
3、插翅難飛
在方丈下的密道內,阮仁山舉著松明在前面引路,後面跟著蓮與書香。
阮仁山道:“季清住持告訴我,此密道一直通到寺廟山門。”書香道:“幸好有此密道,不然黃門安就已發現妙善了。”蓮說:“不知王后是否平安?”阮仁山道:“放心,黃門安畢竟不敢輕易得罪王后娘娘——前面好像快到出口了。”
月黑風高,阮仁山帶著蓮與書香從山門石碑旁鑽出來。
阮仁山小聲招呼道:“往明月庵方向走。”
蓮與書香無語緊跟阮仁山,走了一段路程。
阮仁山交待道:“仁山到前面看看,妳倆隱藏一旁。”
蓮說:“小心為是。”
阮仁山一人前去探路,蓮與書香躲在路旁草叢裏。
蓮近乎耳語悄悄說:“書香,我倆相處一場,情意又比別人深一層,妳答應我一件事。”書香說:“妙善,妳說吧。”蓮說:“大駙馬為人處事,以誠相待。”書香說:“看得出來。”蓮說:“此次阮將軍為阻大兵犯寺,獲罪大王,丟官受罰,深受其害。”書香說:“書香也很為大駙馬鳴不平。”蓮說:“我會求王后娘娘讓妳去照顧大駙馬,望到時妳能應允 。”書香說:“妙善,對大駙馬,書香有愧,我會答應妳的要求,照顧好大駙馬。”蓮說:“謝謝書香。”書香說:“書香謝妳才是。”
阮仁山此時折回告知她們倆道:“不能再往前去了,山林中的小路都有官兵把守,步步為營。”
晨曦中,山林裏,黑壓壓的兵馬密密層層向山寺圍了上來。
鄭常騎在馬上發佈命令道:“一隻兔子也不許放過!”
季清來到方丈內,通報道:“王后娘娘,小沙彌來報,鄭常的兵馬已經密密層層圍了上來。”王后道:“不知他們是否已藏妥?我真擔心黃門安這條獵犬將妙善嗅出來。”季清道:“想必阮將軍帶著他們已經出了山門。”
王后道:“大師,我想從密道看看他們是否已經出去。”季清道:“娘娘要下去,也未嘗不可,您暫避密道中,也許更為安全,洞內還有幾處通風瞭望孔,您可使用。”王后道:“那我帶霓裳一起下去。”季清道:“甚好。”
山門外的清晨,蓮與書香躲在草叢,阮仁山在遠處巡視。林中,鄭常的兵馬越來越密集。
阮仁山走來招呼道:“看來,妳們還得退回密道中方好。”
阮仁山在前面領著蓮與書香慢慢退回山門,只見石碑旁站著黃門安正在東張西望,阮仁山停止向前移動,匍匐在地,黃門安翹首望著山下,一時不會走開的樣子,阮仁山迎了上去。
蓮與書香著急低呼:“阮將軍。”
黃門安發現了阮仁山,問道:“無意師父,你還在此?”阮仁山道:“我想走,也出不去。”黃門安道:“你本就不該來。”阮仁山道:“大人,您也來得不是時候。”黃門安道:“奉命而行,沒有辦法。”阮仁山道:“雲遊至此,也只好聽天由命。”黃門安道:“今有五千兵馬壓寺。”阮仁山問道:“所來為何?”黃門安道:“抓拿寺中妖孽。”阮仁山道:“哦,寺中有妖孽?”黃門安道:“蠱惑畜類,傷人性命。”
阮仁山道:“貧僧倒從師習過一些驅妖降魔法,不知可否為大人盡力?”黃門安道:“那好啊,我無需你降伏她,自有鄭常的五千兵馬,你只要協助我找出妖孽來,便可大功告成。”阮仁山道:“這個不難,只要她確系妖孽又藏於寺中,貧僧自有辦法讓她顯原身。”黃門安道:“那你快快隨我寺中各處察看。”阮仁山道:“貧僧願往。”
黃門安與阮仁山一起離了山門,進入寺內。
蓮與書香迅速閃入密道。
密道內,霓裳舉著松明在前面引路,一手扶持著王后。
霓裳道:“此處有一開闊之地,您且坐下歇息。”
在密道中的休憩處所,王後坐了下來。
霓裳道:“此孔可以看到正殿前廣場的情景。”王后道:“只不知妙善他們現在如何?”
霓裳聽到聲響,警惕道:“有人來了。”王后低聲問道:“誰?”
書香陪著蓮出現在密道洞內。
蓮喊道:“母后!”王后道:“妙善!”蓮問道:“您為何在此?”王后也問道:“妳們為何還未離寺?”蓮說:“官兵寸寸節節圍了上來,我們無法走脫,只好退回密道。”王后道:“我下密道,正是擔憂此事,想看你們是否平安。”
蓮難過地說:“總讓母后受累。”霓裳道:“季清住持說,在此也較安全。”王后又問:“仁山何往?”蓮回復說:“他為引開黃門安,重返寺中。”霓裳說:“看,大駙馬正在殿前。”
大家都圍過來觀察,瞭望孔中清清楚楚看見阮仁山在與黃門安周旋。
阮仁山道:“妖孽莫非已不在寺中?”黃門安狠狠道:“量她插翅也難飛!”阮仁山道:“若在,貧僧聞都可聞到。”黃門安道:“我想也是!”
一群小和尚跑來稟告道:“師父,官兵來了!”
季清出來問道:“多少人馬?”小和尚道:“漫山遍野,不計其數。”季清道:“準備迎迓!”值僧喊道:“大開山門!”
五城兵馬司鄭常坐騎的馬頭觸到了黑色廟門,副將人眾傲立山門之外。
季清領眾僧職迎出山門。
季清合十道:“大司馬到此,有失遠迎,老衲有禮了。”鄭常厲聲道:“休得囉嗦,快將妙善交出來!”季清道:“妙善已不在本寺。”鄭常喊道:“胡說,搜!”
隨著一聲號令,官兵蜂擁而入,一時寺廟上下,只見官兵如匪,四處都在翻箱倒櫃,砸東打西,滿目狼籍。各路頭目都紛紛回稟道:“沒有搜到!”
鄭常喊道:“搜查明月庵!”黃門安卻道:“鄭司馬,妙善一定藏匿得很深。”鄭常道:“本帥自有辦法,將庵廟僧尼盡行押解到寺廟千佛殿前廣場來。”
如狼似虎的官兵粗暴地將僧尼悉數押解到千佛殿前,阮仁山也被押在後面。一兵卒要對季清方丈動粗。
鄭常制止道:“不得無理!”然後道:“眾僧尼聽好,本帥奉大王之命,搜查妖女妙善,就地正法,任何僧尼不得窩藏庇護,望季清住持帶頭奉行王命,守法護法,立即交出妙善,不然將禍及全寺!”
季清道:“老衲及眾僧一向遵命守法,只是妙善確已離寺而去,本寺無人可交。”
鄭常道:“季清方丈不得狡辯,本帥從昨夜起便從山腳圍堵上來,山林中一隻兔子也藏不住,無人能夠走脫,妙善藏在寺中,無可懷疑,快交人來!”
季清道:“的確無法遵命。”鄭常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全寺四周施放柴火!”季清道:“大司馬,使不得。”鄭常大聲道:“此乃王命,王命如山,沒有什麼使不得,放!”
副將喊道:“施放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