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这个朝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以浮华而著称的时代。汉代的道德观念经过三国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了。什么都以美、富、贵为标准。过去人们讲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这时则是:不管黑猫白猫,发了大财就是好猫。任意虐待、杀害奴隶是合理合法的事情。经过几十年的和平,就出现了这样一批纨绔子弟吹捧出来的雅集。你说他们算是文人吧,个个没有独立人格,你说他们不算文人吧,当时的社会,只此一家。
这种以貌取人的风尚即出现了‘掷果盈车’的美男子潘安。为了衬托潘安的美,时人也编排出一位丑男子张载。传说张载长得奇丑,出门的时候,街上的小孩常拿砖头、瓦块扔他,因此人称‘投石满载’。从此也能看出,西晋的文人是为了文学而写文章,为了说话而将人分成丑的,美的。也可以说这种做法培养了人们观察力的同时也使他们丧失了分析能力。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三卷,三章有这样一段话来描写愚民,“你们不根据你们亲眼所看见的事实,而根据你们所听到关于这些事实的巧妙言辞评论,一个新奇的建议马上骗得你们信任;但是被证实了的意见,你们反而不愿意采纳;凡是平常的东西,你们都带着怀疑的态度来看待;遇着似是而非的理论,你们就变为俘虏。”
其实,西晋文人笔下的潘安、嵇康、绿珠、卫玠并没有想像中的美,且贾后和张载也不像传说中的丑,一切都是文人夸张的结果。而这帮文人中的大部分,最后都死在自己的嘴上无德之上了。
寒暄过后,潘岳为俩人作介绍,“这两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这位葛洪葛稚川是当年葛仙公的后人。这位,乜辛然是清净山人氏。是位神秘人物,他的理想是:只以学问论高低,不以出身空示人。”
这话口气很大,对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挑战。不过,石崇(今年50岁)非常欣赏这句话。当年他就是没有继承父亲遗产,自己白手起家赚到了这份家业。大晋朝这些年来‘出身论’甚嚣尘上,使他的那点自尊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了知音。他第一个走上来向乜辛然抱拳,“欢迎,欢迎。”
乜辛然说,“谢谢,不过,潘县令的所作所为才是令人叫绝。你们不知道吧,今天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个叫孙秀的家伙,欺负人。潘县令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话刚一出口,他就想起来了。这是21世纪的话。而所谓找牙,找的也是假牙。现在哪里有假牙?但这话说得很形象,大家不但没有嘲讽,反而鼓掌喝彩。这其实就是西晋的文风,你说的话越是不靠谱就越受欢迎。
接着有人就说,“孙秀那家伙就是欠揍,什么龌龊下贱的事情他都干,打得好。”
乜辛然后来总结西晋文学是所谓的‘奉讽文学’。对于任何一件事,不是奉承就是讽刺,没有任何新意。当时没有娱乐活动,文艺作品有限,只能互相品头论足。所以西晋只出产‘大师’和‘才子’,‘泰斗’和‘巨臂’但就是没有杰出的作品。
乜辛然跟随几个人来到大厅前。只见一人端坐在上面,别人似乎在向他请教什么。一位客人站起身来问,“请问彦辅先生‘指不至’应该怎样来理解?”
西晋主流学者寻找不到方向,只能大搞‘清谈’。而清谈的基本内容来自‘老子’和‘庄子’。‘旨不至’是庄子中的一句话,我们可以把‘指’当作‘词’或者‘符号’来解释。‘至’表示需要描绘的东西。也就是说,词是不能完全表达事物。它仅仅能够表达事物的某一特性而已。原文是‘指不至,至不绝’。‘至不绝’的意思是,即使是表达了事物的某一特性也不能达到其全部内容。用现代的话说是,意识的表现形态(指),一般不能完整无误地表达那个意识(至)。
刚刚翻阅过‘西晋人物志’的乜辛然知道,这位彦辅先生名叫乐广,彦辅是他的字。乐广是西晋清谈家的两位领袖之一。另一位叫王衍,后文交代。
只见这位乐广把身体微微前倾,并不答话。他把手中的拂麈掉过头来,用它的手柄点到身边的小桌子上问,“至不(达到了吗)?”
那位客人说,“至(达到了)。”
听到这个回答,乐广抬手把拂麈柄拿开说,“若至者,那得去(如果真的达到了,怎么还能被拿开呢)?”
看到这里,乜辛然插话,“请问,彦辅前辈的意思可是说,我们使用的每个单字,就只能表达事物的一个侧面或者说一个特性。也就是只能碰到一点,其他的点是碰不到的。而且,当时间过去后,我们就把这个已经知道,也就是达到过的点抛开,继续理解后面的点了,就好像蜻蜓点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