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老老实实回答,走几步,又回身:“噢,原来你是跑单干的,我还以为”
“以为是书香门第的淑女?”王贞幽幽的笑着,又接上一句:“明晚上你来,我淑女给你看看。”“再说吧,哎,如果要去,到哪儿找你?”
王贞早迎着行人挺起了身子。
不过,仍不忘摔下一句:“这儿呢!”
回到十三平方,照例是房门紧锁,冷锅冷灶。探头瞧瞧左右隔壁,也是如此。
看来,冷刚水刚这二小子一准和前晚一样,正在防空洞里调音聊天,准备着舞会的伴奏呢。开了门,一片零乱
任悦大约是早上醒得晚,抓过备课本就匆忙跑向了学校。
枣色的枕巾和薄单,揉搓成一团被踹在床角。
一只袜子和乳罩撩在床沿上,那细细的连接小勾,在渐趋渐暗的暮色中,闪着灰白色的淡光;书桌兼妆台的桌面上,小圆塑镜半淹在一滩清水中……
“哗啦啦!”
吴刚烦燥的撩开了窗帘,十三平方变得明亮一些。
稍稍收拾后,自己下碗面条端着,边吃边瞧瞧一屋的寂寥,吴刚突然就骂道:“这他妈的过是什么日子?连单身汉都不如。”
无人回答,暮色重重压满窗棂。
吃了面条的吴刚,无路可去,也无人说话。
在没开灯的十三平方里呆呆的坐会儿,颇感无聊,又踱到院坝溜达。月亮升上来了,今晚的月光似乎没有往日清亮,一大片雾似的朦朦胧胧,扼住了不大的院坝。
如果紧走几步转过院坝子,就是外面宽敞的公共区域。
那儿也可散步。只是过往行人多,不如里面清静。
吴刚慢吞吞的溜达着,一面想着烦恼的心事儿。拖鞋挪在破旧的三合土上,留下一串扑扑扑的轻响。吴刚迟钝的听着。突然觉得好像听见了自己如水流落的生命。
哦,生命,青春,理想,幻想,难道就是为了这孤魂野鬼般的溜达?
不,这太无聊,太寂寞也太残忍了!吴刚一跺脚,转身朝学校奔去。
一楼小教室,三个女老师无语地坐着,大约是刚经过了一番争论,好像个个都挺搞激动;正中墙壁的黑板上,写着:“离全国小教学习交流观摩会,还有5天!”。
中间那个5字,写得特别的大,边沿还套了花边儿,灯光下,特别刺目。
哗啦!吴刚有意碰响了窗勾。
尽管前晚上,三刚到学校被浦校长发现,连笑带告之了实情,吴刚仍按捺不住一肚子的无名火。三老师被惊醒了,呼的声全都站了起来:“谁?”
“我!”
吴刚一挺身站在明亮的窗前:“吴刚,我来找任悦回家。”
欣组长和资琴自然认得他是吴刚,刚想笑笑说什么,可一看到他满面的怒容,吓得马上缩了回去。一旁的任悦气坏了,冲他骂道:“发什么神经?我们浦校长前晚上不是给你解释了吗?”
“解释了又怎样?天天都这样搞,弄得我天天下了斑吃面条,这个家,到底还要不要?”
吴刚比老婆更凶。
这段时间来的烦心事儿,全部化成了怒气,劈头盖脸的压了过来:“任悦,我问你,这个家还要不要?”
面对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火的吴刚,任悦呆呆,仍不甘示弱的反问:“随你!”
没想到这更激怒了吴刚,“你跟老子回家。” 一声怒吼,吴刚扑进了小教室……
于是,小教组今晚上的备课计划,被彻底打乱了。闻讯赶到的浦校长等校领导,好一阵拉扯劝说,才制住了暴跳如雷,气极败坏的吴刚。
在浦校长暗示下,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小俩口送回十三平方。
任悦和吴刚虽然回到了家,可没有浦校长的吩咐,欣组长和资琴不敢擅离职守,还得呆在小教室演练备课。
看看有些凌乱的小教办公室和神情慌乱紧张的女老师,校务主任对浦校长请示:“浦校长,是不是今晚就算啦?免得那二口(缸)刚也闹到小教室里来。”
头发花白的浦校长瞟瞟二女老师,略为想想,头一扬。
她平静而坚决的说:“不行,我们共产党人,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家庭不理解?好哇,做思想工作啊!
王主任,你空了抽时间再找三口(缸)刚,做做工作。把老师的性质和这次全国小教交流会的重要性,必要性,讲透讲明,一定要端正他们的思想,,支持家属的正常工作。”
校务主任苦笑笑。
又瞟瞟二个女老师,无可奈何的回答:“好吧,我试试。”……
凌晨三点,昏昏欲睡的吴刚爬了起来。窗外朦朦胧胧,星星在高远的天空眨眼,一片碜人的寂静。抹一把冷水脸,抓起扇子扇扇,感觉凉爽多了。
吴刚扭头看看任悦,老婆像只受伤的小羊羔,背对自已蜷缩成一团朝里扑睡着。
几滴晶莹剔透的汗珠,凝滞在她雪似的耳畔,伴着轻微的扯呼声,轻轻颤悠。从小教室回来后,老婆一下扑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怒气未了的吴刚,一时倒不好再冒火和说什么。
看看不哭不闹的任悦,吴刚清醒多了,感到自已今晚上闹得有点出格。
老婆的性格他清楚,真要是跳起来和自已拍桌子吵吵闹闹,倒也罢了;这样的不哭不闹,是她心里实在是气极了,憋闷着一股火气。
如果不及时劝说她高兴缓过气来,任悦可以连续十天半月不说话,进进出出视若无睹地与自已冷战,这才是让吴刚感到最可怕的。
想想自和老婆认识并结合以来,二人的性格差异一直就有点大。
吴刚好说笑,喜表达。
任悦则沉默寡言,顶多高了兴哼哼歌曲;吴刚风风火火,志向高远,总想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任悦生性矜持,甘愿平凡,喜欢一步一个脚印,不作份外之想……
总之,二人就像二股道上南辕北辙的列车,却神差鬼使的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