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应该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劳累一天的人们,坐在在山坡上。鸟们在树梢跳着,传递一种觅食或者求爱的信息。男人们叶子烟的气味与带荤的玩笑呛人又刺激,孩子们光着小屁股,在大人的后面打闹。太阳就这样被一群人在疲劳与笑声里背过山去。
我的记忆清晰的滑过树,落在山坡的草坪。一个孩子此时站在那里,目光穿透面前流汗人的头顶,思绪在山的那边,他穷尽脑汁,对山的那边或更高处,依然无从知晓。夕阳就这样在他的想象中落下去,远处的炊烟升起来,鸟们也停止鸣叫,孩子收起念头,大人们收起锄头,一脚浅一脚深走下山去。
二
寺院的外面长许多的树,树下有几个孩子,树枝是做伪装的工具,对于他们来说,绿化意识应该在多年以后。所以,更多时候,树是他们亲近的朋友,可以给他们单调的玩耍增添无穷的乐趣。那时对树上开满的花应该是记忆模糊,真实的记忆都在果子成熟的季节,半生不熟的果实吞进肚的时候,牙酸的感觉留在多年之后。
准确地说,那应该算不上一座寺院,两根粗实的柱子撑起几间瓦房,虽高大,却破旧,中间的平地被称着院坝,如果不是墙面有那么依稀的暗红,庙宇的痕迹一丝不见。
寺院的白天是喧闹的,声音从两间光线阴暗的屋子里迸出来,这种声音被描述以后,应该是琅琅的读书声。钟声过后,是屋门口蜂拥的浪潮,小小的院落一时间就是热闹的集市。
市场在两里之外,背着背篼的山民每逢赶集,都拥到一个约定的地点,放下背上的蔬菜或鸡鸭,也放下劳作的心情。蹲在地上,并不吆喝,任其过路的行人问价,交换的方式古老而简单。中午时刻,小街的饭馆里就飘来一阵阵酒香。喧哗是免不了的。
三
寺院在小街的喧闹里静下来,沉浸在过去的香烟袅袅里,和尚离去多年,夜半偶尔有一两声悠悠的钟鸣,声音响在感觉的梦里。与院外农家煮饭的锅铲交错声无关。与打骂孩子的声音也无关。寺院的门已悄然关闭。
太阳睡过一觉后,在鸡的鸣叫声里醒来,出工的声音显得就格外的悠扬,羊肠的小道零乱的脚步顺山而上,山坡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不时拉出几声抑扬的号子,在山之间回荡。
这个声音在我多年后的梦里响起,定格在一只猫的哀鸣里。那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刚生下没几天,哀鸣的声音满是孤独与惊惧。就如同我独自待过的那间空屋。于是,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冬夜,猫与孩子结成了驱散孤单的朋友。
孩子在猫的眼里一天天长高,猫在孩子手里一天天长大。多年之后,当这个孩子的女儿问他为什么家里不养小狗,他回答,因为一只猫的缘故。那个记忆中的晚上,与二十多年前一样清晰。猫的叫声挥之不去,那个孩子把每天这样的迎接方式当成一种习惯,他没能听懂声音里充满求助的信息。当一滩清水终止在他转身的时刻,注定多年以后,这个孩子失去养宠物的心情。猫的声音,在他多年的梦里,在他多年后的文字里,散释的都是温暖后面无言的忧思。
四
寺院在安静与喧闹里等待。多年后,当寺院里长大的孩子回到寺院,这里不再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香火点燃这个寂寞的院落。寺院的后面不再有许多的树,树长满了孩子曾经站在的山坡,山坡上起伏着大小不一的农家院落,院落的四周种满了树,树林里有许多的桌和椅,椅上有闲适的城里人,他们在寻找喧闹后的宁静。
我的记忆在这个时候被喧哗打断,我记忆中的静谧在多年之前,那个鸟鸣的下午,山民的叶子烟扑闪着零星的片段。那个山坡的后面原来是一条路,路通向山顶的道观。道观的后面是一遍山林,林的另一面是孩子无法洞悉的世界。孩子的目光穿不透山的那一边,我的目光落在孩子站直的背影里。
此刻,我坐在一个被称为城市的地方,远处的四周是炊烟环绕的农田。我的目光穿越夜晚,与天上的星星一起落在记忆的山坡上,浮出的画面都是那座二十多年前的寺院。
记忆中的喧闹与寂静,总会在这样的夜晚,悄悄潮湿不再安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