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士经入意大利境内,不到两个小时,经过了六七个收费站,这有点荒唐。假如是公路边上哪个村镇居民的私人行为,那就和打劫差不多了。这当然不可能,意大利可是一个文明悠久的法制国家。再说这些收费站的规模都是有模有样的,收费亭里的小姐和先生也都是一本正经地数钱,没有一点儿歹徒的气质。那么这些收费站只能解释是政府行为。我对邻座的诗人说,“肯定是意大利经济不景气,政府在公路上多设几个收费站挣钱,就和菜市场里多设几个摊位的道理差不多,这叫生财有道。”诗人说:“那是政府在打劫。”
一路颠簸,经过多少个收费站,也不好意思再数下去。天黑了,巴士进入米兰市区,一会儿走大道,一会儿拐小巷,大概是司机迷路了。这一大车参加中西文化研讨交流会的学者诗人和作家们,平时的笔下天花乱坠,现在也和凡人一样,肚子饿得慌,最大的渴望是找到落脚点。前边有一个车顶灯在转动着,是一辆警车,如今全世界的警车的模样也差不多。我们的司机是一位德国老头,停在警车边,用不知道那一种语言和意大利警察呼悠了几句。然后就是警车开道,我们成了享受特殊待遇的贵宾。大巴士跟在警车后面在小巷里转悠,转到一条大道上,警车尖叫一声扬长而去,我们到达了住宿的宾馆。
宾馆很亮堂,就是那个浴室有点别扭,浴室的门是透明的玻璃,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洗澡的时候肯定让人难为情。诗人说我少见多怪,那是特意为洗“鸳鸯浴”设计的,意大利人信仰浪漫主义。我问,“如果一间屋里住的不是鸳鸯怎么办?就像你我两个大男人。浪漫主义总是要让位于现实主义吧。”不过最现实的就是肚子正在“咕咕叫”,此时已是晚上九点。
墨尼饭馆就在宾馆对面,一下子涌入了三四十位顾客,老板笑嘻嘻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厨房里锅铲叮当。尽管是西餐,味道尚可,价格也不贵,我叫了一盘有荤有素的菜肴,十六欧元。可是账单拿上来的时候,让你眼睛一下子瞪出来,每个人要收四欧元的座位费。不交不行。
“这座位费是不是太贵了,是用餐费的四分之一,世界上没有这么贵的小费吧?四欧元等于六澳元,三十多元人民币。” 一回到宾馆,我对诗人如此说。诗人说,“黑手党,黑手党啊。瞧墨尼这名字就像黑手党,还不如叫猫腻饭店呢。” “你的意思是对面那家饭馆是黑手党开的?” 我也联想发挥起来,“你说那公路上的那么多收费站会不会也是黑手党幕后在操纵?”诗人有诗人的见解:“意大利这个国家很糟糕,一会儿是教会势力,一会儿是墨索里尼,一会儿是黑手党。”我明白诗人的意思,就是权力滋生腐败,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哪怕是扛着上帝的名义。
第二天上午是游米兰广场。巴士停在广场附近的小马路上,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就见到握着冲锋枪的军人在街上巡逻。小巷里有几辆高大的军用吉普车停在那儿,就像躲在暗处的猎豹。先路过米兰大教堂的一个侧门,门口是一位握冲锋枪的军人和一个配戴手枪的警察。我对诗人说:“瞧这架势,是不是今天米兰广场上黑手党要发生暴动啊?”
教堂的正门口也是一位军人一位警察,看来这是他们正常的工作程序,上帝的地盘肯定也需要人类保护。还有一位是蹲在角落里乞讨者,头上扎着黑头巾,有点儿中东老太太的模样。参观教堂不用收费,大概全世界的教堂都是这样,这个道理大家一想就明白了,就像西方那句谚语说的:“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听说欧洲有四大著名的宗教建筑,法国的巴黎圣母院,德国的科隆大教堂,意大利的米兰大教堂,这次的欧洲之旅我们有幸参观了三个。还有一个是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留待以后再去朝拜。这些雄伟壮丽的花冈石大教堂经常是一造数百年,真是了不得,从外面观看时需要仰起脑袋,让凡人理解教堂是通向天上的途径,你想进入天堂,必须先从这里开始。踏入教堂里面,肃穆庄严的气氛让凡人不得不感到自己的谦卑。我仔细观看了一组耶稣从出生到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组画,出门时自然而然地在肚子里念道:“上帝保佑”。
走到米兰广场中间,我对身旁的一位学者道:“如果说教堂通到天上,那么建造教堂尖塔顶部那位建筑工人就是最接近天堂了,说不定,他再朝上跳一下,就能进入天堂了。”学者说:“小心从上面掉下来。”
然后我们开始照相。能以伟大的米兰大教堂作为背景,附近飞绕着纯洁的白鸽,我的心里就有点儿激动,就在我装模作样摆动姿势的时候,我瞧见一只黑色的手伸过来,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放上了一把玉米。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意大利人民真友好。那白色的鸽子飞到我的手上啄玉米,那边的学者举着照相机对我按镜头。手上的玉米还没有被吃净,那只黑手又伸过来,又在我的手上放上一把玉米。那是一张胖呼呼的黑人的脸,意大利人民对我太友好了,他朝我笑着,我就感到有点不对劲。顿时我知道了他的用意,就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给他,他摇摇头,拿出一张十欧元的纸币,意思要问收我十欧元。这也太黑了吧,两小把玉米要收十元欧币,相比之下,昨晚墨尼饭馆的四欧元座位费实在是不太贵,它妈的广场上的“黑手党”更加利害。我坚决地拒绝,不掏钱给他。他没办法对付我,一转身就抓住学者手上的照相机,那意思明摆着,就是那两把玉米已经在你们的镜头里,不给钱就用照相机抵押。边上又来了一个黑人同伙。就在我们拉拉扯扯的时候,走过来几位穿西装披大衣的年轻人,他们对黑人发出喝斥,黑人不买账,他们从口袋里掏出派司,原来是在广场上巡视的便衣警察,这两个歹徒只才悻悻走开。警察有时候就是人民的大救星。
后来,我们在米兰广场上发现这样的“黑手党人”还真不少,三三两两,手上抓着一个玉米口袋,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东瞧西看,找机会在拍照的游客身上下黑手。事后我们了解到,在我们巴士的游客中间,撞上“黑手党”的事件就有三起,两个女作家硬是从黑手上抢回照相机逃脱,另一位诗人更利害,那个黑手抓住他的手腕,他也抓住黑手的手腕,最后那个黑手感觉到不行了,嘴里嚷着“OK,OK!”松开手,原来那个诗人学过武功。
从公路上的收费站到饭馆里的座位费,从浪漫主义的宾馆到神圣的米兰大教堂,还有那广场上的“黑手党”,意大利真的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