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盛夏不远,老伴给买来一套休闲装。试穿几日,忽发现裤兜仅一只,怪怪的。为此颇多疑惑,此物是不是残次品,或者假货?不安的影像发散。遂急报老伴,追问何因。不想老伴闻听仅淡定地扫了一眼,回:这有什么,家里穿,要兜干嘛。对我的惊诧,老伴颇不以为然。
家庭生活中,老伴就是老板,尤其是生活细碎,老伴就是总裁、主宰,掌控着家政内外,高度权威。她不在意,就是不用在意,我还讲什么。碰壁而归,我只得反思,这让我质疑起自己。莫不是“单兜裤”早已风行市面,为流行时尚之物,非我等这远离市井飘浮半空的半拉子不食人间烟火之辈所知?随之很顺畅地便进入了自责时刻。
叹息:果真社会在前,吾已殿后哎!瞬间,落魄失意的情态水淹了三军。裤轻薄,体感尚好,没什么好说。悻悻的再细观,兜居裤右,而不在左,方便右手,工艺在,明显是服装师有意为之的设计手笔,非臆造之作。到这会儿而该是服了!可真要穿上仍是有点陌生不自在,仿佛偶得天外奇物。单兜裤第一次进家门,首次上身,不仅打破了自己数十个春秋的着装习惯,也似乎动了悠长历史的奶酪。
古往今来,神州本土,凡事讲究对称,大到房屋、建筑、园林、宫殿、廊亭、棚舍,小到家居、家装、工具、器皿、衣帽、服饰,乃至文创、绘画、工艺、书写、摆件等等,无论大小巨细,无不以“平衡”“中正”“对称”“和谐”“匀称”“四平八稳”为标;“偏”“单”“斜”“孤”皆不在传统审美,以及心理接受范畴内,是不被接受的。这款单兜裤的突兀出现,如魔幻般让我由最初的诧异、兴致盎然,转而意味多多,很想一窥其背后。
联想到,如今的咸菜已不是齁咸,糖块已不是齁甜,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都在微调。这些生活细碎悄然的变迁,密集的浮现,在说明着什么?莫不就是社会的变迁,科学光芒的普照;莫不就是一次次旧观念的破壁,一轮轮广袤土地上的思想变革吗。社会洪流浩荡,曲弯跌宕,既有大潮汹涌,摧枯拉朽,也有涓涓细流,润物无声。而发生在身边细微处的变化,滴滴点点,不起眼,却是满眼曙色,或更为深沉、生动、更澎湃人心。
人类的出口最终是文明。进化、进步、蝶变无法阻挡,也无时不在发生。一款单裤兜的偶然登场,静默无声地改变了我,围猎了我,让我情愿不情愿地接受了它,重新看待生活。它那么小,却是潮头,是清流新语。在我的目光里,既包裹着社会开明多元的万千气象,又耀闪着草根百姓宏阔的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