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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老情书
作者:蔡成  发布日期:2011-08-03 02:00:00  浏览次数: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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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叫李氏,没名,也不识字。但她写过一封长达五页的情书。
72年前,奶奶靠一双小脚从湘西一个叫桐子坡的地方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两天两夜,来到洞庭湖边的金盆桥。她是来成亲的,可怜她在之前与我爷爷连面也没见过。
刚踏进蔡家那低矮的茅屋时,奶奶吃了一惊。蔡家实在太穷,哪怕那天是我爷爷的喜日子。但桌子上除了一碗黑疙瘩的啥肉外,只有几碗地瓜稀饭。奶奶羞红了脸抬头,看到了高大魁梧的爷爷,也看到了我爷爷热切的眼光。奶奶的心里一喜,地瓜稀饭和黑疙瘩的东西就吃得格外有味了。入了洞房后,奶奶问:“那肉真香呀,是啥肉?”爷爷红了脸:“老鼠肉,那家伙太狡猾,我花三天才在地里捉到两只……”新郎的话没说完,因为新娘子已经呕吐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结婚三天后,爷爷要去江西萍乡煤洞里挑煤了。他将年老体弱的老母亲,也就是我的曾祖母交给奶奶,然后在奶奶泪眼旺旺中跟随村里另几个邻居远走他乡。
爷爷一走就是两年多,杳无音信。那时,我爸爸已经出生而且开始学着喊“爹”了,而曾祖母的腰弯得更加贴近地面。我奶奶常常在煤油灯下一边擦眼泪,一边做着厚底布鞋。一共做了十六双,一双一双叠在破旧的藤箱底。奶奶不知道如何把鞋子弄到爷爷手上,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爷爷那年那月在他乡何处——虽然爷爷走之前交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有萍乡的具体地址,但奶奶不识字,也不好意思请别人替她写信予爷爷。
又到年终的时候,村里又有几个年轻人要去萍乡挑煤。奶奶脸红心跳地赶紧包扎了几双布鞋托邻里带给爷爷,另外,又格外慎重地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递给乡亲。厚厚的一封信,手帕包裹着,折叠得方方正正。
几个邻里青年走在去萍乡的路上时,忍耐不住偷偷把奶奶的信拿出来看。他们傻眼了,整整五页。但,什么也没有,上面全部画满的是圈圈,一个又一个圆圈,好几百个,密密麻麻的……前四页的圆圈外无一例外都还添上了几根须须。最后一页依旧是圈圈,只是与前面不同,那是三个圈圈紧紧套在一起,两大一小,而三个圆圈外又添了没画完的半个圆圈。
什么玩意?邻里莫名其妙,本以为能看到热火火的文字或别的什么,居然是一溜儿乱七八糟的圈圈。真失望哟!
总算到了萍乡。总算见到了我爷爷。我爷爷欢天喜地马上褪下脚上的破旧鞋子,换上我奶奶做的新布鞋。他在原地蹦了几蹦。不大不小,正合适,好暖和!
我爷爷听说我奶奶还写了信给他,等不及询问邻里老家的情况,操起信便跑到偏僻的角落去慢慢阅看了。他甜甜蜜蜜把信看了又看,心中那个喜呀,连邻里跑来问他到底那古古怪怪的信是啥意思他都忘了搭理!过了一天,爷爷兴冲冲的独自一个人回湖南老家了。
……我爷爷今年已经96岁,而奶奶已走了好多年。每年奶奶的忌日那天,爷爷都会把那封收藏得严严密密的情书拿出来晒晒太阳,也会让我们饱一次眼福。我们看不懂那封信,我爷爷就细心地指点着纸上的圈圈对我们说:“带须须的圆圈是太阳,就是一天的意思,后面一页没须须的连接在一起的大圆圈一个是你曾奶奶,另一个大的是你奶奶,那个小的圆圈就是你爸爸,那大半个呢,是……正是那一天,收到你奶奶信的那一天,俺才知道你爸爸已出生了呀,俺家有小祖宗了呀,也知道你奶奶有多想俺了。”
接下来,我爷爷低低读信,声音明显带着深情与激动,我甚至可以听到爷爷那热切喜悦的心跳声:“过了一个太阳,又一个太阳,又一个太阳,又一个太阳……总共过了912个太阳了。俺和娘和崽都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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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蔡成2014-11-20发表
“读者体”我当然知道,但今天是第一次听说香港人是读者体的发明人,以前听说的是台湾林清玄等“发明”的。田地先生问我看法,我如实回答:文无定法,我不歌颂读者体,也不鄙薄读者体,活到快40岁了,想坐在墙上看风景。不过我得老实承认,在深圳做生意那阵子,忙,没时间看大部头,《读者》和《三联生活周刊》《南方都市报》是我所爱。后来写作,也就给他们投稿。 《读者》我确实常发稿,但田先生不知道《南方》我一年发过200多篇呢,最疯狂时同一天发5篇。没办法,生意失败后我是用稿费养家的——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世界上应不会超过三个作家只写一种模式的文字(当年的刘燕敏是个例外),唯一靠“读者体”打拼天下的人我没见过。高建群和《读者》签约,但他的代表作《最后一个匈奴》并非读者体。张炜写《九月寓言》,可他同样是读者签约作家。至于贾平凹、余光中等人都是读者签约作家,他们都是四面出击的高人。朋友里写作的,如果都是同样生于70年代的人,在初学写作时好多偶尔曾写过读者体——我觉得那更像是可获高分的“高考作文体”——但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加都写小说写时评写社科去了,坚持一条路走到黑的该是没有的。 一份杂志每月能销千万册,定有原因。总觉得读者的定位是大学以下文化者为潜在购买者。在国内,中低文化层次的人还是更多些。《读者》杂志是给他们的食量。而《三联》是给中高文化层次的人看的。我在图书出版发行行业混过,来悉尼才知,这边的华文出版发行业似乎比国内稍欠…
田地2014-11-20发表
早就听说香港的几位专栏作家创造了所谓的“读者文摘体”,不知常给“读者”写文章的蔡先生怎么看。
田地2014-11-20发表
受教了。蔡先生何时来的澳洲?怎么才露面?
悉尼蔡成2014-11-20发表
“读者体”我当然知道,但今天是第一次听说香港人是读者体的发明人,以前听说的是台湾林清玄等“发明”的。田地先生问我看法,我如实回答:文无定法,我不歌颂读者体,也不鄙薄读者体,活到快40岁了,想坐在墙上看风景。不过我得老实承认,在深圳做生意那阵子,忙,没时间看大部头,《读者》和《三联生活周刊》《南方都市报》是我所爱。后来写作,也就给他们投稿。 《读者》我确实常发稿,但田先生不知道《南方》我一年发过200多篇呢,最疯狂时同一天发5篇。没办法,生意失败后我是用稿费养家的——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世界上应不会超过三个作家只写一种模式的文字(当年的刘燕敏是个例外),唯一靠“读者体”打拼天下的人我没见过。高建群和《读者》签约,但他的代表作《最后一个匈奴》并非读者体。张炜写《九月寓言》,可他同样是读者签约作家。至于贾平凹、余光中等人都是读者签约作家,他们都是四面出击的高人。朋友里写作的,如果都是同样生于70年代的人,在初学写作时好多偶尔曾写过读者体——我觉得那更像是可获高分的“高考作文体”——但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加都写小说写时评写社科去了,坚持一条路走到黑的该是没有的。 一份杂志每月能销千万册,定有原因。总觉得读者的定位是大学以下文化者为潜在购买者。在国内,中低文化层次的人还是更多些。《读者》杂志是给他们的食量。而《三联》是给中高文化层次的人看的。我在图书出版发行行业混过,来悉尼才知,这边的华文出版发行业似乎比国内稍欠…
田地2014-11-20发表
受教了。蔡先生何时来的澳洲?怎么才露面?
田地2014-11-20发表
早就听说香港的几位专栏作家创造了所谓的“读者文摘体”,不知常给“读者”写文章的蔡先生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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