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归国省亲之前的某天,先生突然建议:不用买保险了,这次!
孩子们日渐长大,身体健康;即使生了病,可以在国内吃中药呀;更何况南北半球春秋两季的气温相似相近;澳元兑美元又正在高位,好几百元澳币,眨眼之间就省了出来。一向都在劝别人买旅游保险以防万一的我,翻起白眼琢磨着,没能说服自己,依了先生。到了晚上,躺下来,又调整脑筋细细的重新核算计较,倒也是,权当回国就是跳伞吧,反正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朝下一跳,甭管中间的过程有多么长,飞行的距离有多么远,我知道,乡土会在那端实实在在地接着我们!
上飞机时顺手拈来《新时代报》,赫赫然看见标题新闻“首都变成首堵”,画面上拥趸的车辆水泄不通,首尾相接在密密匝匝的车道上,让我一下子就想起近三十年前的秋天,清爽的早晨上学时,外国记者扛着超大的摄像机站在路口,拍摄北京浩浩荡荡的自行车之洪流的景象。不禁感叹:河东河西,沧海桑田,有时只需要弹指一瞬间。
在机场的出口处,儿女的眼睛转动的速度比我的快,等候人群中的姥爷姥姥,大舅二舅,还有哥哥姐姐,因为举着两只斑斓耀眼的卡通充气气球,一下子就被两个孩子发现。三绕两绕到了地下停车场,孩子们拿着气球兴奋地喊着叫着,不曾看见直愣愣地逆行开来的车辆,我一把拉住了叽叽喳喳的“两只小鸟”,看着那辆车大摇大摆地擦身而过,没动声色。上了小哥的车,特意看了一眼安全带,怕像上次那样一拉满肩膀的黑,我笑笑,没系。
对北京的小车司机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泥鳅钻豆腐一般,在车辆和道路之间穿来穿去,游刃有余,悠然自如。并线是无需打灯的,贴边溜底,有缝就插。五条线的道路,可以变成八条,互不侵犯,你行我往。你要是一个猛子硬挤到了我的前头,瞅准机会我就三拐两拐把你甩在身后。在悉尼难得听见的“哔哔”的短促喇叭警告的声音,此起彼伏,着实让儿子困惑,一个劲儿地问我:“妈妈,那是谁在放屁呀?为什么老放呀?怎么还没有放完呀?”直到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哭腔,我扭转回头,儿子的小脸一副干吃柠檬的酸涩样子,然后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晕车吐了,我的小哥,他的二舅开车已经很是注意,但是因为交通堵塞得厉害,起起停停,前摇后晃的,自打出生就坐惯了车的儿子竟然不适应“首堵”的频率节奏。吐完了,儿子有些打蔫儿,没了刚出机场的兴奋劲儿,再加上也没有安全带的约束,儿子从后排自顾自地抬脚爬过来,坐到了位于前排副座的我的腿上,继续摇晃着,接连喝完了两瓶乐百氏乳酸奶饮品,脑袋一歪,睡着了。
北京的车道超宽,要是等指示灯绿了再过马路,用悉尼的通行方式,花上个十几分钟都迈不过去那条人行横道。路边小站了一阵子,我看出了门道:人行横道的禁行红灯一亮,就大踏步地开走,走到三分之一处,也就是穿过人行小道,自行车道和右转车辆的界限后,停下来,礼让牛气冲天的主干道路上的车;等到会车方向的左行灯闪亮之后,大抬脚步走过,此时所有左行车辆都是停住以后的刚刚起步,所以百分百会礼让行人。这时你就会发现人行横道上的通过标识正好由红转绿——绿灯确实亮了,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交叉会车方向的右转车辆连人带车根本就没长眼睛,看不见你这个过马路的行人。装三孙子吧,明哲保身!你一定要让着它,咱是血肉之躯,它是金属载体,以卵击石的事情,只应该出现在骗小孩子的故事里。高抬脚终于踏上了马路牙子,你都别庆幸得太早,保不齐身后面还有人给你疯狂地按喇叭,嫌你最后那几步走得太慢了,阻碍了交通。
要是碰上穿越前后皆无标志,只是地上划着斑马线的人行横道时,我心底油然而生的总是黄继光奋不顾身堵枪眼,刘胡兰昂首挺胸被刀铡的那种凛然就义的感觉。没有车子会在你和你推着的婴儿车面前停下来,那怕是减缓一下车速的那么一丁点儿的意识都没有。一个路口聚集的人气多了,揭竿造反似的呼啦啦地涌过去,竟然还能有小型车硬挤进人群,将人群分割成点,线,面,块。我不停地甩着脑袋,看准前后左右上下中不同方位推孩子过人行横道,公共汽车的司机发飙的水平可以开创新的吉尼斯世界记录——贴着本人的脚后跟右转呼啸而去,行进的速度之快,引擎的声响之嚣,飞扬的尘土之甚,让我魂飞魄散的。儿子问我公共汽车放的是什么屁,那么悠长且时断时续?我拍着胸口大喘气,先为自己压惊,然后告诉他最新版有关交通的童话:公共汽车三鲜馅的饺子吃多了,放的是韭菜拉黏儿五彩电光转轴屁!儿子乐得翻了天。
过后才意识到:就只是过一个马路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我需要练就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外加能背着孩子在水面上打浮漂的轻功绝技!无奈的我额外教了儿子一句“聋子的耳朵——摆设!”的歇后语,儿子认真的反诘,歇后语是大雨还是小雨,为娘的我能说什么?歇后语——就是站在马路边,好好地歇一会,看好了,然后再安全地通过马路以后所说的话语。为什么叫马路啊?儿子再一次反问。我特别想照抄照搬周恩来先生当年机智回答记者提问的答案:马克思主义之路。但是又怕他刨根问底让我解释谁是马克思,灵机一动:你姓马,所以你今后要走要过的路就叫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