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一只飞虫撞进我的口腔
我迷恋这秋风的夜晚,行走或者驻足
都能听到心动的风颤。那一刻,我不敢想象
口香糖在我的嘴里无忌地搅拌,粘稠的固态
在秋夜里撑起我幸福的薄唇。哦,这性感的唇
翕张之际胶着冰冷的蛇吻。她而不是他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飞翔有些暧昧,我偏了一下头
同时在惊愕间唇齿微张。直愣愣地
她像一架失去控制的战机,飘曳进我的口腔
折戟于我航空母舰般空旷的甲板上
我的嘴唇翕张开合,用尽力气吞吐
她怎么也看不到我无限涨大的舱口
依然固我地向我的内里蠕动
在我的咽喉的当口,我的干咳多么像
一台发动不起来的柴油机,慢慢地
降低了地心深处的喘息,甚至戛然而止
我已经拯救不了她,我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她不出来,死死地梗在我的咽喉里
她看着里面有光,就循光而去
此刻,我真的无语。她哪里会知道
所有的深渊和暗夜都在通向光明的隔壁
我不得不把一瓶矿泉水倒进口腔里
让她奄奄一息的生命在顺畅的水流里
沿着我固若金汤的大肠一泻千里
之二 萤火虫飞过的童年
一只萤火虫。不,好像是好多只
我记不清楚了。老家颜前村的广播匣子鼓噪着
震得耳膜生疼。奶奶说,孩子,跟着你爹娘
去院落里老槐树下搭起的草棚子里过夜吧
我拽着奶奶的衣角硬让她也去,她不去
说:我这身老骨头架子,哪里也不去了
守着老屋,心里熨帖,就是地震了也砸不弯腰
那夜草棚外的天空漆黑,我的心纠结着
眼睛一直凝望着老家的堂屋。在我枕头的上方
在我因恐惧而合上双眼的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
嘤嗡不散。我不敢睁眼,是不是地震的前兆呢
箫音一直在耳畔,地没有晃动,我把眼睁开了一个缝
一道闪光划破了恐怖的夜空,又一道闪光划过来
哦,真美啊。娘说,那是暗夜里跳舞的萤火虫
在这个村庄的上空,在草棚的周围,在老屋的门口
在影影绰绰的萤光里,我看到老屋的土炕上
奶奶坐在午夜的炕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之三 全副铠甲的屎壳郎走在路上
他是勇士,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坚硬的触须在前面坚挺无比
这使我想到一辆行进中的装甲车
他从地心深处拱起板结的路面
在人畜粪便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有时候他也飞翔,他展开翅膀俯瞰大地
在粪便上空盘旋,多么像一架如临大敌的战斗机
他的胸怀恐怕是宽广的
不管是黎明还是黑夜他不停地手舞足蹈
他目中无人,他心里只有粪土和太阳
之四 蚂蚱隐居在深山里
在青青的草叶上行走如飞的小可爱
她的内心是绿色的,如同她凝固的绿色的眼睛
田野一天天被人类的淫威淹没、践踏——
许多繁衍生息的生命节节败退,退到大漠
退到荒野,退到深山,退到人迹罕至的森林
退到地球的边缘,退到逼仄的心灵深处
她飞不远,她从这树青稞跳到那片草丛
必须要走,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山坳,她说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蹬倒山,谁能相信
她连草也未曾蹬倒过,何况是巍然屹立的大山
雪花覆盖了枯草,覆盖了所有的冥想
她在草皮下的腐土里安了家,她知道山是可靠的
寒风吹得世界直响,她不管,她不想在黑夜里苏醒
在一望无垠的苍茫里,她依然睁着绿莹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