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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从丽江连夜赶回大理的木头,走在大理风花雪月的街上,心如敞亮的阳光一般灿烂。
两只蝴蝶,一黑一绿,在他的眼前翩翩着,一会绿上黑下,一会黑上绿下,一会黑前绿后,一会绿前黑后,象是穿梭,又象是嬉戏,打闹着,追逐着,在纯净的朗朗世界里,象是飘动的两个灵魂。
木头的小眼睛四外搜索,似乎在找寻什麽,看他的样子,似乎总在希望发生点什麽。他的眼前闪现的仍是莜雨的娇容,耳边回响着拉尔法王的声音:善始善终。一会儿是莜雨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如同水中花,一会是拉尔法王和格里活佛的声音充斥了他的整个世界,像是一种引领。他不知道该相信眼睛,还是耳朵。此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似真似幻,就像进入了梦境。嘴里哼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下面的词就唱不上来了,只是重复着这麽两句。
这次去丽江,木头最大的收获既不是搜寻和积淀了写作的素材,也不是为代理韩国的美迪雅化妆品找到了一个经销商,而是有幸再次碰到了莜雨和格里活佛。
不知为什么,其实木头并不看好丽江的化妆品市场,也不相信自己有回天之力,让不穿鞋的人花钱买鞋,那些阳光烤的黑黢黢的脸,不用说用嫩面霜,美白霜,无法遮盖,就是用大白,用木锉,或者用刨子刨掉一层老皮也无济于事,那黑已经渗透到肉里,骨子里。可他内心里仍然觉得,丽江似乎有什么东西攫住了他,牵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朝那里跑。
命中注定的事,或许只有上天才知道,而他自己只是被驱使着,盲目地漫游着,一切的运命,都在前边的路上等着你,你不到,它不会自己现身,或者主动上门。
这次丽江行,木头觉得最幸运的就是再次遇见了莜雨。诺大的世界,人能有幸碰上一面都是天缘。能搭上一句话,就更是情分了。而相见相识还能一而再,简直是巧之又巧,天作之合了。最起码是上帝在自己人生路上安排的引路者或诱惑者。木头才不管这些,只要给,只管照单全收。
说实话,木头认识莜雨纯属偶然。那是去年,他看过一本《给灵魂洗个澡》的书,心便被那文字里的世界勾引了去,心血来潮,借五一长假,加入进了去理塘安居灵魂的人流。木头当过记者,他不愿说别人之说,便辞职了。到广告公司做策划后,又觉得自己疲于奔命,身心都累得披满了皱纹,连停一停站一站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每天的匆匆,只有上满弦一样的旋转。他觉得这样活着,自己几乎不是人,而只是一台机器。他跑出来,想牧放一下自己的心情,静静地,毫无目的地走走,把自己安置在广大的旷野和空洞中,和陌生人,和陌生地进行一次毫无负担的神交。
汽车开出稻城,行进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风景就像扑克牌,红草地、著杰寺、乱石山一张一张地出示给你。长途的匀速,就像是摇篮曲,把一切的好奇都摇得疲惫了。人就像晃来晃去的煤球,没有了一丝的棱角和新鲜,只有浑圆。开始,车内还有人从车窗看电视一样,边看边惊叫议论,评说着那些突然闯入的画面,看幻灯片一样地自己加着画外音。可渐渐地,就只有风声,只有发动机持续的呻吟。那些头摇来晃去,好奇的眼睛都被哄睡了。车内时不时传来了轻微的令人抵抗不住的甜美的鼾声。木头开始还强撑着,想更多地把心放养给自然。可那不变的节奏还是强行蒙上了他的小眼睛,让他无力支撑起那双本来不重的眼皮。
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吱嘎”一声停住了,是转弯处明显的山体滑坡阻住了道路。木头本来就似睡非睡,他喜欢这种感觉,大白天闭上眼睛做梦,以梦为马地纵横驰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他睁开眼,看到车上的人,也都被这意外的刹车唤醒了,又有了说话声,又有人开始评论窗外的风景,还有人站起来想看个究竟。沉闷和秩序,就被这么一个意外的刹车打破了,改变了,原来车子是在躲避路上的一个滑坡。意外,或许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不期而遇地到来,改变了一切,就像9.11那样无法预料。
当车子绕过石块继续前行时,木头已经重新恢复了清醒,从很长的时间里长了长身子,垂钓着窗外扑闪而过鱼一样的景色。此时真不知是自己通过车窗观风景,还是车窗外的风景在欣赏关在车内的木头。风景在动,木头的心也在动。速度就那么改变着视角,改变着木头对世界的感觉。木头喜欢这种感觉,至少这是自己被带着穿越,是一种洗,而不是进入后被无边无际淹没的感觉。
不经意间,木头的眼从窗外收回来,扫视了一眼车内。他有这个业余爱好,就是从来不忘欣赏自己所在世界的美女,从不例外。他觉得美女的存在就是给人欣赏的,就像艺术,否则,那美的存在岂不可惜,浪费。他的小眼睛迅速扫过车内时,眼睛锁定并注意到和他同一排座位,靠窗的地方,坐着一位挺有韵味的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一头秀丽的短发,皮肤白皙,端庄典雅,就像一个瓷娃娃。本来欣赏美女要自下而上,可坐在车上,下边反倒被遮蔽了,只能一步到位,可这种次序的颠倒,却给人一种出乎意料的感觉。木头看得有些呆了,痴痴地不转眼地盯着,就像欣赏另一种风景。那个女孩一直看着窗外,木头也一直毫无顾忌地看着那个女孩。一路上,她从没听那个女孩讲过话,自然也就从没引起过木头的注意。木头发现了这道风景,就像专心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看着那个女孩,大多数时间都看着窗外的天空和幻灯片一样掠过的风景,欣赏上帝早已给她准备好的照片,偶然才扫视一眼车内,像是一位内行的观众,冷静中性地用眼光审视着车内的同行者们。她的眼光扫过木头时,两人的目光猛地对碰到了一起,她似乎觉到了木头那痴迷的目光,正毫无遮拦地透视着她。那一刻,她的眼神有一丝慌乱,脸上现出一丝莫名的笑,然后下意识地躲开了那盯着自己的大胆的目光。木头从那有些慌乱的眼神中,读到了那双含蓄的大眼睛,他似乎读出了那眼睛里的语言。
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和自己一样?可从她的眼光和举止,那种高傲和敏感,那种审视与老练,木头判断着,或许这是一个有想法,有个性的文化人。两个眼神交触过第一次以后,木头并没有改变,仍然欣赏着这道风景。那女孩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虽然看着窗外,但她直觉里感到自己还是在被人盯着。女孩是可以不用眼睛就能看到一切的,但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又逼使她转过眼神儿来,毫不退却地逼住木头投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已不再有慌乱,不再有丝毫躲避与退让的意思。木头也不示弱,也是这么对视着。
上大学时,木头可是获得中文系对视冠军的,不管什么样的女孩,木头都能用眼神将其击败。虽然他的眼睛不大,他的眼神儿却像暗器一样摄人魂魄,让人无法抵挡,更无法招架。而那个女孩也并不示弱,两道眼神透过那双眸子,像风一样射过来。两个人就那么眼神与眼神碰撞着,交触着,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轻易言败,就像两个内功大师在比拼内力。连坐在他们中间的老太太,也发现了这场无声的战斗,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没有言语,只有对视。
车一直在行进中,太长的对视也会粘连。木头知道,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要坚持住,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自制。终于那个女孩有些耐不住了,想开口说话,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再一次把脸转向了窗外。木头看着她的方向,远山、白云、车窗、和凝望的女孩,简直就像一幅图画,只是她似乎看到了女孩内心的波澜,一个女孩出门在外,除了防范还是防范,何况她又是那么高贵而典雅,他知道女孩虽然脸朝向窗外,可木头似乎能感觉到,那女孩却用女性特有的另一双眼睛在打量他,在剖析和观察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才把眼睛从窗外收回,面对着一直痴望她的木头的眼神,好象是下了半天的决心,鼓足了万分勇气,把手伸向了木头。
“我叫莜雨,你也去理塘吗?看你的样子像个码字儿的。”
木头这才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孩伸过来的柔软的小手,眼睛还痴痴地盯着那个自称莜雨的女孩的脸,不置可否地故意反问道:
“何以见得?”
莜雨嫣然一笑,俏皮地说:“就凭你这么反问。”
木头对莜雨的机智也抱以一笑。
“我猜我们是同行。”
莜雨也不置可否地故意反问道:
“何以见得?”
木头同样狡猾地回敬道:
“也是凭你的反问。”
莜雨警戒了半天的心似乎放松了。
“你太狡猾了。”
“彼此彼此。”木头幽默地抖了一个包袱。
这是木头和莜雨的第一次相识。而第二次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故意。下车分手以后,木头并没问人家姓字名谁,可住进宾馆,躺在床上,像是高原反应,木头一夜没合眼,他一直默默祈祷着上苍能再赐自己与莜雨相见。他感到在莜雨的身心里,有他正在寻找的东西,有能激活自己的东西。他似乎正需要这样一种添加剂,需要这么一种活性因子。可除了知道她叫莜雨,这连名字都无法寻找的无姓人名,本身开始或许就是一个玩笑。他连莜雨的电话也没有留下,而莜雨也并没有主动留他的电话。人世间有那么多的人和事,大多只是一面之缘。有时侯,同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连谋面的机会和可能性也没有,好在他和莜雨还谋了面,还交流了内心的感受,这或许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为什么非要奢求再次的谋面呢?两个世界上的男女,能有一面之情,交流之谊,或许已经算是很奢侈了。这么想着,木头的心境似乎好了一些。可莜雨那白皙的脸,美妙匀称的身形,机智的话语,还是充满了他的脑海,那银铃般高密度的声音和语速,占据了他的耳鼓,连初来理塘的新奇,也被莜雨取代了。他这才觉得,有时想象也是可以代替一切的,虚拟或许就是这么打败了实在。可无论怎样把理塘驱逐出思想,他还是身在理塘。理塘的宁静、清纯、神秘、冷峻,还是照例自顾自拥抱着他,提供给他的生民们,它才不管能不能进入你的内心。
理塘不大,木头一大早在街上转了半天,也没看到莜雨的影子,好像真是雪融化了一样,他想,就叫她莜雨吧。甭说在陌生的地方找个只有一面之交的人,就是找一个熟人也是困难的。他只有闭着眼在心里默念着莜雨的名字,希望能通过心灵感应进行沟通。他想,理塘的地方这么小,理塘的天和地这么近,莜雨说不定躲在哪里,故意和他捉着迷藏,说不定冷不丁会突然跳出来,给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他多想和莜雨这样的女孩边聊边玩边走。睁开眼,这个世界里仍是风景和陌生的人群。木头租了一匹白马,找了个向导,信马由缰地走向毛亚坝,此时此地,他实在没有心情进入风景,也走不进风景。
木头骑着马,走过山坡上一座座错落无序的帐篷,看到了草坪里一大群一大群的牦牛和被拴住却狂叫着有一种野性的冲动的藏狗,在这辽阔、悠远、苍茫的牧场上,产生一种隐隐的不安,木头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被拴住的藏狗,无法挥发自己的野性。
两只公狗追着一只母狗,共同地献着殷勤,母狗高傲地看也不看地独自跑去,两只公狗随后追过去。在这绿色的草甸上,简直就是一组生命的画面。
看着空阔的牧场里聚集了不少人,可就是不见莜雨,木头有些失望,索性滚鞍下马,找了一块草茂地平的山坡,脱下外套铺在草地上,慵懒地躺在上面,双眼木木地盯着蓝天白云,就像欣赏大师一点一点完成的巨幅作品,时不时伸出手,抓过几朵让人心惊的兰色小花,放在鼻子底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幻变的云,他朦朦胧胧地觉得,那云有时就变成了莜雨的形象,露出莜雨的脸,现出莜雨的笑。他看着看着,竟独自笑出了声。
“你傻笑什么呢?”
木头觉得那声音是从天上飘来的,从云后面走下来的,轻轻的,凉凉的,如同冰茶一般。他索性闭上眼,看也不看,只是听。
“大木头,我说你呢。闭着眼装什么洋蒜?”
这声音就在身边,它一点都不远。木头吓了一跳,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刚站定,看到莜雨和一个身着艳丽藏袍的女孩站在了他的面前。
木头慌不迭地说:“是你,莜雨。”
“是不是做梦娶媳妇呢,谁是莜雨?”莜雨半开玩笑地说。
木头不知怎么回答。“我——”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天上有美女吗?”莜雨转换话题问。
木头终于找到了接火的机会:“我这是被你传染的。”
“我传染你?那我不成病毒了吗?”莜雨笑着说。
“我行我素,独往独来。”木头笑着说。那双小眼睛还眨动了几下,把莜雨逗得开心地笑了。木头还是第一次看到莜雨这么灿烂的笑,那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就像一朵荷花。
莜雨主动伸出手告辞说:“相信我们还会相见的,后会有期!”
木头还没反应过来,木然地伸出手,机械地握了一下。待木头醒悟过来,他的莜雨已经和那个藏族女孩,融进了高原阳光里。他嘴里嘟哝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从理塘回来,木头总是梦中见到莜雨,他情之所致,冲动地写了一篇小说,起的名字就叫《我在天上遇到了仙女》,发表在了《小说杂志》上。他不知道莜雨会不会看到,他觉得莜雨应该看到,也能够看到。
木头这次到丽江,谈完了经销商,走进古城,踏着光滑锃亮却又坎坷不平的五花石路,按丽江人的说法,想找朋友吹吹牛,可碰到莜雨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木头喜欢丽江这个小城,倒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它处处弥漫着一种平等的气息。不仅城内的房子建筑样式大同小异,而且没有阻挡和遮蔽人的城墙,加之路窄不平,无论什么人进城都只能用自己的脚去走,谁也无法代替,什么也无法代替。
因为是五一长假的第五天,古城里挤满了人,本来就狭小的街巷,如同丽江的米灌肠,被撑得满满的。两边的小门店,摆满了稀奇古怪的高原特产和茶叶,尤其是手工艺店,摆着的东西全都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决不重复,乐得那些老外,如同看西洋景,边照相边欣赏,就像进入了火星。
如同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丽江古城的街巷也是别具特色,整个古城,只有新大街、东大街、七一街、五一街几条主要的大街,除了新大街和七一街是过去马帮进城出城的老路外,其余大都是后来为旅游而拓宽修建的大街,其余剩下的就是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小巷,如果你不熟悉,走在里面如同掉进了八卦阵一样。丽江的老人说,丽江古城是三条河分千家流,四条街连四百巷,五家寺院三百六十五座桥。丽江古城虽然没有围墙,可以随意出入,可那用街巷和桥河构成的八卦建筑特色本身又是一个迷宫阵法。
木头不愿意和这么多人一起移动,他一转身拐进了一条窄巷,小巷的名字他连看也没看。他知道,在古城里,无论你在什么位置,只要看到电视塔和万古楼,一直朝着两个标志之间的方向走,准能走到古城的四方街,何况小小古城到处都是出口。木头低着头一直上坡,他想找个口转向四方街方向。
猛一抬头,见前面一穿红上衣的女子,独自一个人走在这条巷子里,从背影看有些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他加快了脚步,努力向前边那个女子靠近,大脑里也在拼命搜寻着自己的记忆,还是想不起来。一直到了女子的身后,还是没想出来,只是觉得眼熟,而且他觉得,一定是一个他特别有好感,或者有心灵感应的人,否则不会在这样一条小巷里碰到。木头刚想从侧面超过去,还没等他动作,前面的女子听到后边有声音,已经转过身来。木头吓了一跳,惊喜地大叫道:“莜雨,是你!”
那女子也惊讶地如遇到故人一样地惊叫道:“木头,怎么是你?”
木头冲上去握住女子的手说:“我说谁敢一个人在这样的小巷中独来独往呢?果然是你。”
“天地太小了,我说还能再见,果然就又见面了。”
“是啊,真是太巧了。我也是刚从大理到丽江的。”木头感慨地说。
“我看了你写的小说,我可不是什么仙女莜雨。”
“那是乱写着玩,让你见笑了。”木头有些不好意思。
“小说是一个人的梦,梦是最纯净的。”莜雨又开始了她的演讲。
“可我的梦是真的,我只是虚构了那么一点点。”木头诚恳而狡猾地说。
“我如果真成了你想象的那么一个仙女,那就幸福了。可我有许多的牵挂和无法摆脱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像飞天一样轻松地飞翔。人有时候真是太可悲了。”莜雨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风,就像一股阴云。
酒店里,莜雨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已泪流满面。木星被莜雨的经历所感动,伸出手帮她擦拭着眼泪说:“别这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活着,谁也没有权力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世上本没有什么艰难,都是心境而已。好的运势,自然有好的人帮。这样吧,只要你相信,我在这里认识一位格里活佛,气场很好,明天约好,我们一起去拜访他,很灵的。”
“那就太谢谢你了。”莜雨的眼里闪着光。
木头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客栈吧!”
莜雨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说:“求之不得。”
到了莜雨下榻的住处,两人一起走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门楼。
门楼上既没有客栈的标志,也没有生意的迹象,就像一个普通的住户。一进院,院内三面是房,两面是二层木楼,一面是平房,另一面是别人的后墙。院内的樱桃正红,机灵灵的,苹果树上挂满了花,如同满院的春天。屋檐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许多连名也叫不出来。院内天井一律用鹅卵石铺成,中间的圆内是一个大大的福字。照壁上书着:紫气东来。四个大字,既阳光,又幽僻。
“你太有眼光了。”木头由衷地夸奖说。
“一般般,到我屋里坐吧。”
莜雨住在北屋的一间房内。房不大,却十分干净。连门窗都雕满了窗花,房内只有一张床,倒也十分干净利落。同样出门在外,木头的床上,经常是凌乱不堪,用他自己的话说,活像猪圈。
“请坐,就像到家一样。”
木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莜雨忙着沏茶倒水。
第二天,木头电话约好了活佛,来找莜雨。莜雨刚起床,妆还没化完,看上去状态好多了。一见木头,莜雨开口就问:“今天可以拜见活佛吗?”
木头见她一夜之间阴转晴,故意逗她说:“活佛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说见就见?”
莜雨的脸突然一阴说:“那么你是在逗我玩?”
木头见她当了真,不敢再逗,只得如实禀报:“我吞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你面前开玩笑。我已经约好了,你快收拾一下,我们就去白马龙潭活佛的住处。”
莜雨一听大喜过望,把口红在木星的脸上轻轻画了一下。木星的脸上就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痕,像一道伤疤。她拿镜子给木星一照,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引得院子里的人都看他们。
莜雨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取过一张湿纸巾,递给木头。“别表演了,让人笑话。”木头这才接过纸巾,花了半天功夫才擦净。
莜雨想见活佛,动作快了许多,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完了。
出门向南,莜雨随着木头走。本来就没有方位感,在这狭窄的街巷里串来串去,莜雨更找不到北。一直走到木府,莜雨才转过向来。可一转眼,又钻进了小巷。按莜雨的说法,这么转来转去,即使给卖了,也找不回去了。木头当然不会把莜雨卖掉,他领着莜雨绕到王府后街,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到了白马龙潭。
白马龙潭是丽江另一处风景区,相对于城北的黑龙潭,白马龙潭只是一处小池沼。传说附近曾有一村民,每次经过这里,都趁左右无人,偷偷从潭里捉鱼吃。一天早晨,她又经过白马龙潭,却看到岸边的一双草鞋里盘着一条闪闪发光的白蛇。那村民以为眼看花了,想揉揉眼睛再看时,草鞋依然在,可那条小白蛇已无踪影。村民觉得那是白龙在向他示警,发誓从此再不到潭里抓鱼,并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后才离开。白马龙潭里还有一处白龙寺,寺前有一棵五百年的老海棠树。因为年代久远,树早被电打雷击的剩下一部分树干,但却仍枝繁叶茂地生长着。
木头说的活佛,就住在白龙潭北岸,狮子山腰的一个独门小院内。他是西北八个藏传佛教寺院的活佛。木头带着莜雨,走过还有人在洗菜的三眼井,木头主动当起了导游,三眼井是丽江的一个特色,丽江人用水都是规定了时间的,在规定的时间里,三眼井入水口的第一口井是饮用的水,第二口井是淘米洗菜的,第三口井是洗衣服的。边说边进了白马龙潭的大门。穿过荫荫的竹林,开始沿着山坡石阶拾级而上。
莜雨在城市逛街习惯了,不怕走平路,可一到爬坡就没戏了,开始喘气。她刚要抱怨,木头善解人意般地说:“到了,就在这里。